明明全点了战力为什么还是魅惑系[无限] 作者: 翡荼 简介: [本文将于7.5起倒v,倒v章节为26-40章] [感谢小天使们支持正版] [正文已完结,番外更新中] [下面有同类型预收文案《在无限流直播美食教程》《酆都商业街[无限]》,球球大家看一眼] 三年考编终上岸,一朝跌入无限流。 幼年魅魔宁汐柔微笑: 黑暗种族找个铁饭碗就这么难吗!? 初入无限世界,老玩家告诫宁汐柔:狗策划日常不做人,坑死玩家不偿命,主线支线全是谜语人,线索都得用命换,通关就是妄想、苟命才是王道…… 宁汐柔:来,都来!国考都卷上岸了我还怕这个? 新手副本,宁汐柔被开局锁喉。 生死关头,宁汐柔眉眼弯弯,温婉一笑,一双看似无力的纤纤柔夷搭在了掐着自己脖子的大手手腕上——把它扭成了粉碎性骨折。 然后,她听见袭击者发出陶醉的声音,瘫软在她脚边。 宁汐柔:……噫!混蛋你拿什么在蹭我的腿?! 再然后,宁汐柔发现这个无限世界有点奇怪。 明明该是玩家绞肉场的副本,那些恐怖存在却想尽办法跪伏在她面前诉说爱语,发疯升级副本难度只为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到最后,她发现陷入的不是闯关无限流,而且某人浓郁到无法呼吸的爱意。 —— 努力靠智慧通关却魅魔光环开太大的魅惑系女主×明明是大boss却一直在当痴汉的精分男主 万人迷大女主苏爽文 女非男C ————求求看看孩子预收吧———— 《在无限流直播美食教程 》 大学食堂厨师应言心意外穿越无限流,自动绑定美食博主养成系统。 [系统提示:请为观众们带来别开生面的美食教程吧!] 看着眼前浑身被剧毒黏液包裹,长着七张大嘴八条触手,牙缝里还塞着不明肉块的的副本怪物,应言心陷入沉默, 这玩意是够别开生面啊! —— 某日,某平平无奇的观众打开直播间,在一片或恐怖或诡秘的直播间封面中,看到一个柔弱漂亮的小姑娘手里端着一盘极其精致美味的菜肴,观众一愣,看到直播间大名: 《教你如何将剧毒粘液触手怪做成美味鱿鱼圈》 观众:…… 咦,好怪,再看一眼。 —— 万人迷大女主苏爽文 女非男C 男主未定 ———这里还有一个预收也来看看吧——— 《酆都商业街[无限]》 穷苦大学生阎采微生活拮据,在学校附近新开的恐怖风情商业街里兼职鬼屋npc。 临近期末,正在宿舍里疯狂赶论文的阎采薇突然双眼一黑,被拉进某个扭曲沼泽,迎面而来一张里面长满了狰狞触手血盆大口—— 阎采薇:!猝死之前还会有幻觉的吗!? 等一下,这个触手獠牙怪不就是她昨天兼职时候辛辛苦苦扛上二楼的鬼屋道具吗?!! - 被翻转的镜中世界, 被复苏的黑暗生物, 被隐瞒的各怀鬼胎。 白日时分,世界运转如常;夜幕落下,平凡的学生、白领、工人被空降酆都商业街,挣扎求生,举起武器。 而扭曲爬行的黑暗生物尽数涌来,拽住阎采薇的腿,要让她回到地狱沉沦。 历尽千辛化身为人的厉鬼阎采薇,发誓绝不重蹈覆辙。 ———— 大女主万人迷升级流苏爽文 女非男c 有男主,但是女主也有真情实感爱过的前男友 (文案已于2022.6.6截图保存)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女强 无限流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汐柔 ┃ 配角:BOSS ┃ 其它:我流无限流 一句话简介:陷入无限流?不,是老婆的鱼塘( 立意:为创造美好的世界付出不懈的努力 第1章 领主的权杖(1) 是夜,马车在小道上疾驰,飞速转着的车轮压上路上的石子,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宁汐柔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感觉到左手里有个东西咯了她一下,她下意识低头看去,可那里一片空空,只有一点微小红痕。 她看向四周,只见自己身处于一个欧式马车中,坐在正中心的软垫上,脚下是尚在昏迷中的一男一女。忽然,二人手中都闪过一道微光。优越的视力让她看见光芒中模糊闪过的方形轮廓。她默默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心的红痕。 此时另外两人悠悠转醒,宁汐柔也揉揉眼睛,装作才从迷蒙清醒过来。 二人中个子小小的女孩子一醒过来就红了眼圈,颤抖着小声啜泣起来。此刻环境陌生,时间宝贵,可谁也没有去打扰她。呜咽声很快停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着两人,“谢谢你们。” “没事。”另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摇摇头,自我介绍,“我是柏——哎呦!”他个子高,坐起来的时候撞到了头。 “噗!”女孩没忍住,笑了出来,又很抱歉地摆摆手,“对不起啊。我叫年蓁蓁,23岁,是L大的学生,我是,被书架砸中了。” “没事没事,我叫柏景垣,也是L大的,今年大一。”柏景垣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演唱会现场发生了踩踏事故。” 宁汐柔收回观察着马车的眼神,看着两个迷糊中的人类,声音温柔地自我介绍:“我叫宁汐柔,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 “那,我们都死了?”年蓁蓁小心翼翼地说,眼眶又红了,强忍着把泪意压回去,“那,这是哪儿啊?” 马车中的三人都是来自于现代社会,也都倒霉催地在一场意外中死亡,但此时他们却身处这明显带有中世纪风的马车里,身上的衣服样式古老繁琐。 突然,马车颠簸声里忽然夹杂进另一个规律的声音,宁汐柔眉头一皱:“有人追来了。” “吱呀——”崭新的车门被打开,却发出了金属被腐蚀扭曲后的声音,宁汐柔下意识看向车夫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只有白骨散落在地上,而马车一直在空跑。宁汐柔的呼吸一滞,面上的表情却依然平静。 马蹄声停止了,三人都僵在车里。宁汐柔感受到自己的掌心逐渐被汗水浸湿,她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小痣,站了出去。柏景垣瞪大眼睛,下意识想拦,却被年蓁蓁拉住胳膊,娇小的姑娘无声地摇头。 宁汐柔抬头看去,一个男人拦在马车前。 那男人身量修长,骑着一匹毛色如雪的高头大马,脸上一张纯白面具,看不清模样,只露出一双清逸凤眼,他看过来的瞬间,宁汐柔下意识地一怔。 他的气息很奇怪,不像人类,但是也不像她这样的黑暗生物。 “德洛丽丝,我的新娘,我等了你很久。”男人微笑着说。 德洛丽丝?这是在叫她?宁汐柔没有接话,微微笑了下,温柔又矜持:“是么?能让您等待,也是我的荣幸了。” “和我回去吧,德洛丽丝。”男人回答,声音里带着笑。 宁汐柔对着他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身回到马车里,躲着的两个人已经完全石化了,柏景垣呆愣愣看着她,好半天才挤出一点声音来:“这人是谁?” “不知道。”宁汐柔的声音也很小,她不确定这马车里是不是“不应该”有别的人,“先跟着他走,了解一下情况。” “可是谁知道他、他是人是鬼啊?”年蓁蓁小心翼翼地说着。马车忽然动起来。宁汐柔隐隐约约看见男人挺拔的后背——这人居然在赶车!年蓁蓁被颠得直接跪倒在地上,幸亏宁汐柔伸手扶了她一把才没有磕到头。 马车一路进到了一个城堡中。三人分别被长相一模一样,全都面无表情的女仆领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宁汐柔走进门,忽然眼前一花,卧室中心赫然竖立着一个巨大的悬浮屏,她压住脚步,表情镇定,似乎什么都没看到,转身在女仆阴冷的注视下关上了门,这才走上前去。 二人高的悬浮屏上三排红色的大字: [主线任务已触发,请在婚礼前获得“领主的权杖”] [任务倒计时:7:00:00:00] [您的角色名:安戈黎娅] [任务提示:请勿OOC] 在她看到的一瞬间,猩红的倒计时开始跳动,整个屏幕也随之消散。宁汐柔心下一紧,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伸出手,摸了摸悬浮屏曾经存在过的那片虚空,掌心里只有空气。 名字不对。那个男人对她的称呼是德洛丽丝,可光屏上显示她的角色名是安戈黎娅。这两个都是西式女名,难道一个是名一个是姓?可如果这样,为什么光屏不显示完全?她没有更多的推导信息,对这个疑点只能按下不表。 任务提示的内容,也让她不由得沉思。OOC……宁汐柔默念着这三个字母,缓慢地走在柔软的地毯上,沉思着。她知道这个词的意思,out of character,指人物形象偏移,一般用在同人领域,她曾经在少女阶段一度沉迷某小众游戏角色,写了不少梦女同人,可惜那个游戏实在太冷,她从小到大没见过同好,仿佛置身于只有自己的鬼服,后来也渐渐弃坑了。 OOC的存在,证明她有身份,并且有人设,她的行为逻辑需要遵循人设。同时也证明着,这个空间里存在着判定机制的存在,如何判定,谁来判定?不会是她自己,那是那些仿佛复制粘贴出来的女仆,还是那个奇怪的男人?OOC的后果又是什么? 那个男人说,自己是他的新娘,但主线任务的提示却是在婚礼之前获得权杖,这个婚礼,是谁的婚礼?目前来看自己的身份和婚礼足够接近,如果自己是这一场婚礼的新娘,那么获得权杖显然会更容易一些。那么那个男人应该是自己的未婚夫。任务是获得领主的权杖,那么他是领主么? 有这么简单吗? 宁汐柔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华丽的梳妆台前开始观察,台上放着一封信,她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繁琐晦涩的文字,她确定自己在之前的人生中从未见过,这不是人类的文字,也不是她的文字,然而此时此刻,她轻易地看懂了其中的意思。 ‘尊敬的圣女殿下,亲启: 距离您的婚礼只有一周了,凯里骑士为您送去了您日前在信中提及的所需物品。教皇陛下代表圣殿感谢您的奉献,相信下任圣女会承袭您的信仰与忠诚。 而在下相信您的伟愿定会实现。 我们也必将重逢。 您永远虔诚的信徒,伊卡瑞斯。’ 即将结婚的神殿圣女?你们这个教玩的很开啊。宁汐柔看完信,挑了下眉,将信纸收了起来。她现在应该是找到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个信息来得太简单,让她不敢全然信任。她还想在找找看,门口全传来了敲门声,女仆沉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领主大人请您下去一同用餐。” 宁汐柔深呼了一口气,站在门前,好像是等着女仆开门,敲门声却又一次传来,“殿下,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领主大人请您下去一同用餐。” 女仆无法打开她的门。宁汐柔得出结论。 正在女仆第三次准备敲门时,卧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她似乎没有因为等待产生任何的不耐,木然转过身为宁汐柔带路。宁汐柔跟在女仆身后,走入餐厅,看到餐桌上已经坐了五六个人——年蓁蓁和柏景垣也在其中,只有主位和尾席还空着,宁汐柔想了想,在主位就坐,女仆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自称宁汐柔为新娘的男人并未出现。 大厅里的女仆不知何时尽数离开,只剩下餐桌上的客人们。一个青年男人站起来,跳上餐桌,对着不少一脸懵的人摆摆手,“大家好啊,我叫俞凯乐,这是我的第五个副本了,勉强算个老玩家。我看大家应该都是新人吧?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里……” 这里其实是一个副本世界。 在现实中意外死亡的人,会被拉入副本世界,只有完成第一个世界的任务,才算是通过新人考核,获得无限空间的入住房卡,从此在不同的副本世界穿梭,完成一次次任务,获得一张张神奇的卡牌,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每个副本世界的任务不同,但大体都是相似的,就是在保证自己不能OOC的同时,取得任务物品。” 俞凯乐说得很详细,像个尽心尽力的引路人:“你们应该都在昏迷状态下抽到了自己的第一张卡牌,卡牌的能力效果都不同,出了副本才能查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主线任务的线索。你们新人找到自己的身份难度很低,连名字也都是写在主线任务里的,这也算是新人福利……” 突然冒出来了个愿意分享经验的主心骨,这让紧张不安的新玩家们不由自主地对俞凯乐产生了不少好感和信任。此时,俞凯乐建议大家先自我介绍,众人纷纷同意。而宁汐柔被女仆带领坐在了主位,这让她不得不成为第一个开始的人。 “我叫宁汐柔,身份是领主的未婚妻,名字叫…德洛丽丝。其他的,我也没找到。” 她在角色名上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那个男人口中的“德洛丽丝”。 年蓁蓁是新娘的侍女伊迪丝,柏景垣是新娘的骑士凯里,俞凯乐是神父弗纳尔,另外三人里,分别是伴郎杭昊昊(摩顿),伴娘连晓蓝(希奈尔),和一个自称还没有找到自己身份的中年男人,费安,他只知道自己的角色名为安东尼奥。 玩家们刚说完自己的名字,女仆们又出现在餐厅里,面无表情地请玩家们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玩家们齐齐闭上嘴巴。虽然他们对副本世界已经有了些许了解,知道她们不过是NPC,但是看着这十来张一模一样的木然面孔,大多数人还是下意识胆寒,不敢违抗,只得和她们离开了。宁汐柔刻意走在最后,数了数,一共有七个玩家,七个女仆。 她回到房间,决定再找找关于自己的线索,忽然,她的脖子被一只大手紧紧掐住,锐利的指甲划破肌肤,刺痛令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撞上不知谁的胸膛,耳边传来戏谑的呓语: “你好呀,圣女殿下。” 作者有话说: ————求求看看孩子预收吧———— 《在无限流直播美食教程 》 大学食堂厨师应言心意外穿越无限流,自动绑定美食博主养成系统。 [系统提示:请为观众们带来别开生面的美食教程吧!] 看着眼前浑身被剧毒黏液包裹,长着七张大嘴八条触手,牙缝里还塞着不明肉块的的副本怪物,应言心陷入沉默, 这玩意是够别开生面啊! —— 某日,某平平无奇的观众打开直播间,在一片或恐怖或诡秘的直播间封面中,看到一个柔弱漂亮的小姑娘手里端着一盘极其精致美味的菜肴,观众一愣,看到直播间大名: 《教你如何将剧毒粘液触手怪做成美味鱿鱼圈》 观众:…… 咦,好怪,再看一眼。 —— 万人迷大女主苏爽文 女非男C 男主未定 第2章 领主的权杖(2) 有温度,有心跳,人类? 那就不足为惧了。 宁汐柔眨眨眼,精致柔弱的脸上十分平静,仿佛丝毫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声音里也没有半分恐惧:“先生,当女士没有表露意愿时,您不应该触碰她呢。” 话音未落,圣女殿下精致的高跟鞋跟狠狠踩中对方。宁汐柔踢上他的小腿,侧身一个后空翻,层层繁琐华丽的裙摆直接打在对方面上。被遮蔽了视线的袭击者伸手去抓,只握住一截柔软细腻的小腿,又被一脚猛踢在胸口,后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这位先生,这样对一名淑女,也太失礼了”宁汐柔此刻已经悠然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整理着自己的裙摆。感受到自己脖颈上传来的刺痛感,她一贯的温柔和善尽数消失,美丽的杏眼凌厉而凶狠,定定看着眼前人,仿佛他已经是一具尸体。 “而且,作为袭击者,你未免太过脆弱了。”她的声音依旧甜蜜,语气却很冷。 袭击者抬起头来,他的肩膀微微颤动着。他的面容被一张纯黑色面具遮住,宁汐柔只能看到他的脖子上泛起红色。 “好痛。你怎么总是这样。”袭击者一步步走上前来,明明看着是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说起话来却甜得发腻,“你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 总是这样?宁汐柔眼神一顿,危险电光火石之间,她的一连串的反应与回击,都是跟着自己的性格在走。当她想起任务提示里的“请勿OOC”,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可她还没来得及担心,这个看似认识”自己“的人,却用了”总是“这样一个形容词。 她自认不是一个会演戏的人,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完全摸清自己的人物性格,可不管是白面具男还是黑面具男,都不曾对她拙劣的演绎露出过怀疑。 是NPC的OOC判定机制太宽松,还是这个角色的性格,本就和她过分的相似? 这也是新人福利吗? 黑面具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宁汐柔下意识抬起脚,鞋跟抵在他胸口,反问:“您需要我的心疼么?”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在看到男人站得笔直的腿时,皱起眉。 她无比确认自己刚才已经踢断了他的小腿,可如今他被说骨折了,身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沾到。 她的判断出错了,这个家伙不是人类。 可是他的气息太奇怪,也不像是她的同类。 “我需要你。”男人说着,伸出手握着她的小腿,没有去管渐渐陷入他血肉里的纤长鞋跟,喟叹着:“不要嫁给他。” 宁汐柔脸上神色不变,笑着问:“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您来插嘴了?”她更加用力地踩下去,温热的血液滴落在地毯上,她听见男人压抑的喘息。 男人抬起头,隔着面具,深深看了她一眼,消失在了房间里。 第二天早上,宁汐柔在女仆的敲门声中醒来,她睁开眼睛,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选了一身新裙子,跟在女仆身后来到了餐厅,看到余下六位玩家都已经就座,主位上的男人带着纯白色的面具,他果然就是领主。 “哦,德洛丽丝,你似乎有些憔悴。”领主看着宁汐柔走来,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笑着问:“是在为我们的婚礼感到兴奋么?” 宁汐柔从善如流地坐下,也抬起头看着他,眨了眨眼:“那么,你也彻夜难眠了么,我的新郎?” “我当然和你一样期待我们的婚礼。可惜昨晚我在处理一些别的事。” 领主的手微微一顿,他拿起银质的刀叉,环视了一圈玩家们,“昨晚庄园里混入了一只邪恶的劣等恶魔,我已经吩咐女仆准备了圣水,客人们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能看到了。” “不过,也请客人们不必担忧,我们被神圣的力量守护着。那些异端是无法真正伤害到我们的。”领主说着,对着他们举杯。“也请诸位客人务必不要因此失去享受婚礼的兴致。在下为了这场婚礼,可是费了许多心思。” “我还以为这样的事情,都是仆人们来安排呢,”宁汐柔也举起杯,“毕竟领主总是很忙的。” “未成年的领主,没有你想的那么忙碌。”领主看着她,回答道,表情温柔,眼神却没什么温度。“只有成婚之后,我才能成人,你不知道么,我的新娘?” 他这话像是试探,让在场的所有玩家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可还没等宁汐柔回答,他就又自己把话圆了回去:“也是,你才刚刚来到这里没多久呢。先用餐吧。等会儿你可以带着客人们在庄园里散散步。” 众人大气不敢喘地吃完了早餐。早餐后,领主自称还有事务需要处理,和众人作别。他走后女仆们也翩然消失,玩家们知道,这是“群聊时间”开始的通知。其中几个玩家一下子将俞凯乐围了起来,这个看上去脾气不错又肯分享情报的老玩家俨然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 而宁汐柔坐在主位上,没有动。 “柔姐,”年蓁蓁走了过来,她看了一眼领主的位置,有点没胆子坐下,站着问:“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汐柔显然有点惊讶,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去找俞先生。”毕竟现在的情况下,俞凯乐看上去已经足够有经验有能力,还有一颗好心肠,谁会来和她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不能自保,角色身份还格外危险的新玩家合作? “他确实一直在帮我们,可是……”年蓁蓁摇摇头,“可是我觉得和你合作比较好。”作为一个漂亮女孩,对恶意的敏锐感知让她躲过了不少劫难。所以在面临新的劫难时,年蓁蓁依然选择更相信自己,以平等的地位去合作通关,而非作为下属去跟从某个看上去很友好的陌生人。 二人说着话,柏景垣也走了过来,他看着宁汐柔,显然也是这个选择。 宁汐柔默认了他们的合作关系,开始分享情报:“我昨天见到恶魔了。”虽然和传统印象中长着小尖角和三角形尾巴的恶魔不同,但昨天那位袭击者的出现的时机,显然很符合领主刚才的描述。 “恶魔弱得很奇怪。”没有分出神去搭理两人的惊讶,宁汐柔继续说着,“也就是一个能打的人类水平,有呼吸,能听见心跳,但是恢复能力很强,哪怕是粉碎性骨折的伤势也能瞬间复原。还有……恶魔带着黑色面具,领主带着白色面具,这两个角色之间一定有关联。” 说着,宁汐柔隐晦地看了一眼俞凯乐。她的身份是新娘,因此与领主连接紧密;而对方的身份是神父,是否也可能与恶魔有着关系? 她收回目光,却见俞凯乐带着人走了过来,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现在是副本开头,没什么危险性。我们打算去在这里四处看看有什么线索,一起?” 三人对视一眼,都点了头。 庄园占地不小,但城堡主楼的面积并不大,七人简单沟通了一下,决定先从公共区域入手。可其中一个新人杭昊昊却不同意,执意要去领主的书房找线索。 “作为客人去翻主人的书房,会不会被怀疑啊?”年蓁蓁有点不安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被发现了的话,就说我们是不认识路的客人呗。现在还在副本初期,NPC没那么可怕,我们都得赶紧收集线索。难不成个个都跟你一样,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哭丧着脸等大佬帮你?”说话的正是杭昊昊,他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个子不高,皮肤被晒得很黝黑,长相不凶,说起话来却很冲。 昨天他是这样的么?宁汐柔不着痕迹地将年蓁蓁拉到自己身后,十分温柔地说:“抱歉,我们决定还是先从手边开始找。” “头发长见识短!俞哥都没反对,你算什么东西?”杭昊昊冷哼一声,走向俞凯乐,“俞哥,走,咱俩去!别搭理那些耗子不如的家伙!” 说罢,他径直走向某个方向,俞凯乐尴尬地走上前来和宁汐柔道歉,说是可能大家昨天都被吓坏了,一个个怕惹了麻烦不敢闹事,这会儿不像最开始那么怕副本了,真面目才暴露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杭昊昊是这种人。 宁汐柔自然说不介意。俞凯乐转过头又去和费安连晓蓝解释起来。不多时,一声关门巨响中,杭昊昊走回来,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得意洋洋地看着其他玩家:“胆子还没耗子大。” “你发现什么了?”连晓蓝瞪大眼睛,走上前去想看,却被杭昊昊推了一把,恶声恶气地怼了一句:“刚才屁都不放,现在想分一杯羹?哼,你要真想,今天晚上来‘跟’着老子,也不是不行啊~”他打量着连晓蓝裙子下的小腿,吹了声口哨。 连晓蓝气得眼睛都红了,却不敢说话。此刻的杭昊昊显然飘了,刚才还俞哥俞哥地叫着,现在对着俞凯乐连搭理都没搭理两声,攥着手自己就走了。 六人又一起在公共区域找了一会儿,除了知道城堡上下十分重视这场婚礼,堆满了婚礼用品外,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所获。晚餐时分领主依然不在,只有女仆突然出现,面目僵硬地领着众人去餐厅。到了餐厅,杭昊昊没出现,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女仆站在他的椅子后,六个人也懒得去找他,吃完了晚餐就各自回房了。 回到卧室,宁汐柔垂下眼,看着干净整洁如新的地毯,皱了下眉。她走到梳妆台前,发现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上面依然写着她看不懂却能理解的繁琐文字——“圣水”。她拿起瓶子,手心却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咬着牙没出声,将瓶子扔到柔软的被褥里,宁汐柔的掌心已经被烧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焦黑,几乎可以看到骨头。疼痛让她跌坐在床边,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铃声: [叮咚——] [恭喜玩家开启支线剧情“眷属的背叛”] [剧情任务:身为恶魔的眷属,你为何背信离去?] [任务奖励:解锁中——] 恶魔的眷属?宁汐柔楞了一下,她低下头一看,方才被烫伤的掌心一片细腻光滑,肌肤晶莹洁白,半点伤痕也不见了。 宁汐柔心下微沉,她感觉到额角微微的痒意,抬手一摸,上面果然已经长出了一点尖尖的恶魔角。 黑暗眷属身份的出现,让她的血统开始变得更难压制。 不,有可能一切的开始,要在更早以前。从玩家聚集在一起之后,宁汐柔就一直在怀疑,虽然所有玩家的身份都和婚礼有关,但自己这个“新娘”的角色,实在是太过核心;还有那个袭击者怪异中又似乎对她充满了迷恋的行为…… 宁汐柔用刘海盖住了小小的角,她舔了舔自己的小尖牙,感到事情有些棘手了。 而在不远处的房间里,恶魔正快乐地哼着歌,把手里的战利品收起来,踢了踢地上瞪着眼睛的尸体,转身从窗户里跳了下去,宣告着狩猎季的开启。 作者有话说: 看看孩子预收吧! —————— 《酆都商业街[无限]》 穷苦大学生阎采微生活拮据,在学校附近新开的恐怖风情商业街里兼职鬼屋npc。 临近期末,正在宿舍里疯狂赶论文的阎采薇突然双眼一黑,被拉进某个扭曲沼泽,迎面而来一张里面长满了狰狞触手血盆大口—— 阎采薇:!猝死之前还会有幻觉的吗!? 等一下,这个触手獠牙怪不就是她昨天兼职时候辛辛苦苦扛上二楼的鬼屋道具吗?!! - 被翻转的镜中世界, 被复苏的黑暗生物, 被隐瞒的各怀鬼胎。 白日时分,世界运转如常;夜幕落下,平凡的学生、白领、工人被空降酆都商业街,挣扎求生,举起武器。 而扭曲爬行的黑暗生物尽数涌来,拽住阎采薇的腿,要让她回到地狱沉沦。 历尽千辛化身为人的厉鬼阎采薇,发誓绝不重蹈覆辙。 ———— 大女主万人迷升级流苏爽文 女非男c 第3章 领主的权杖(3) 宁汐柔从梦中醒来,眼神空茫地看着天花板上装饰的纹样。门外响起敲门声,大概又是女仆来请她去吃早餐。 她摇摇头,将残留在脑海里的噩梦甩掉,下床打开门,眼前却是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的反射让宁汐柔看不清他瞳孔的颜色。 “早安,安戈黎娅殿下。”他躬身行礼,右手轻点左胸,笑容得体,“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安戈黎娅,这个名字终于出现了。她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与领主嘴里不一致的,显示在她任务版面上的名字,和这个突然出现的NPC,是她解开支线剧情后的新线索。既然如此,她也不该浪费。 “怎么是你。”宁汐柔心中千回百转,面上露出一个轻佻又柔美的笑容来,转过身,施施然坐到了床上,声音甜蜜又高傲。 她此刻像极了一个被骄纵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任性又理所当然的要求着这世界为她而转,这和她之前两天在众人面前的所有表现可以说是一点不沾边。 可管家似乎没注意到她的OOC,或者说,这是德洛丽丝的OOC。她之前还是低估了光明神教玩得有多开,他们不光有即将结婚的圣女,还有一个顶替身份的假圣女——也就是她本人。两个名字之间的疑点在这一瞬间终于解开。她依然没有OOC,因为此时的她是安戈黎娅。 男人走过来,单膝跪下,脱下洁白的手套,用修长干净的手掌环住她的脚踝,脱下华丽的高跟鞋,让她赤脚踩在自己的膝盖上,摸着她脚背上的一点红痕,语气温柔中压抑着不满,“果然是没用的下人,怎么能让您穿这样劣质的鞋子。” 说着,他从自己的胸前摸出一双更加精致的红底高跟鞋,为她穿上,他的掌心上滑过少女纤长的小腿,被一脚踢了下去。宁汐柔踩在他大腿上,看了眼金丝眼镜,语气意味不明:“伊卡瑞斯?” 这是个有些冲动的猜测。可他的表现实在是太痴汉也太乖顺,简直像个舔狗,或者说——狂信徒。她想起自己最开始找到的那封信,最后的落款是“您的信徒伊卡瑞斯”。当然,这也可能说明伊卡瑞斯只是很虔诚的信仰着光明神,或者真正的神殿圣女德洛丽丝。 但信中还有一句话,“在下相信您的伟愿定会实现”。这句话看上去没什么奇怪的,但和之前以他者视角在描述神殿,没有掺杂任何情绪的一整段比起来,表达出了强烈的感情和个人意愿。宁汐柔觉得,写信者将收信人与神殿是分开看待的,他没有将收信人与神殿视为有着强烈关联的整体。 比起货真价实的神殿圣女格洛丽亚,身为恶魔眷属的假圣女安戈黎娅,显然更符合这一点。 “您从前都是称呼我为伊卡的。”听到宁汐柔的称呼,男人——也就是伊卡瑞斯,抿了抿唇,露出一点失落和委屈来,“可谁叫我太没用了,才会被您厌弃。”他说完,看了口气,似乎难过的同时又委屈地强忍着——如果他没有偷瞄宁汐柔的话,演得很真。 宁汐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说话,伊卡瑞斯顿了顿,自顾自说下去:“婚礼在即,伴郎死于非命,领主大人发了好大的火,早饭都没吃就去神殿索要圣水了。我这个管家也差点失业了,所以才来讨好我的女主人,求她帮帮我。” 杭昊昊死了?宁汐柔压住眼中的惊愕,轻轻抚摸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的小痣。不过瞬间,她又重新回归角色。 “好了。”她踩踩自己的新鞋,露出一点娇贵的满意来,“走吧,别耽误早餐。” 餐厅里,玩家间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变了。年蓁蓁和柏景垣尚算镇定,只是神情有些忧虑,而连晓蓝和费安的神情则显得惴惴不安。 连晓蓝神经质地咬着手里的叉子:“居然真的会死人,真的会死人……”她起得早,想要趁着早餐前的空档期去找找线索,结果出门一个拐角,就看见了死在自己房间里的杭昊昊。她吓坏了,脑子里只有尸体胸口全是血,眼睛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 宁汐柔来得晚,没听到连晓蓝的话,所有信息都是年蓁蓁转达给她的。她一边听着,一边吃着早餐,吃饱喝足了才放下筷子。 “杭昊昊昨天可能从书房拿到了什么,”俞凯乐说,“这个东西一定很重要。可是晓蓝和老安的状态都不好……”这么说着,很热情地走到宁汐柔面前,“宁宁啊,要不就咱们几个还算镇定的过去看看,让晓蓝在这休息,老安照顾她。你放心,杭昊昊昨天是一个人去的,咱们四个人,我又是老玩家了,不会出事的。” 宁汐柔眨了眨眼睛,没表态。年蓁蓁和柏景垣却明显有些意动了。 见宁汐柔如此,俞凯乐转了目标,看着柏景垣,很哥俩好的样子,“小景,女孩子胆子小,不敢做事。要不咱们两个男的去看看,让她们两个小姑娘在这待着?” 他这话说的不大好听,柏景垣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宁汐柔的反应。宁汐柔没再安静微笑,只问柏景垣:“你去野营过吗?” 柏景垣摇摇头。 “去野营的时候,有经验的老人会告诉你,在未知的危险环境中最需要警惕的,不是凶猛的野兽,而是不知何时出现,又自称要为你提供友善帮助的陌生人。野兽神智简单,就算遇上了,也只会咬掉你一块儿肉。可人心狠毒难测,谁知道,是不是要把你敲骨吸髓,利用得体无完肤才肯罢休。” 她这话说完,俞凯乐那张一直友善爽朗的脸已经变了颜色,无辜又愤怒:“我只是想尽我所能让更多人活下来。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多恶毒用心的,宁小姐。” “或许吧。”宁汐柔站起来,拍了拍裙子,笑了,“不过既然你这么想去看看书房,昨天杭昊昊叫你的时候,为什么没跟着一起去?” 她说完,转身径直往屋外走去,没管俞凯乐骤然变冷的神色。柏景垣反应过来,对着俞凯乐翻了个白眼,转头和年蓁蓁一起走了。 三个人在花园里找了个凉亭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年蓁蓁就跟认亲似地说:“柔姐,你也觉得他有问题是不是?” 俞凯乐有问题吗?他作为抱有信息优势的老玩家,一开始就对他们这帮新人十分友好,将自己所知的对副本世界的规则倾囊相授,告诉他们如何规避风险,还不嫌麻烦的亲自带领他们找线索,哪怕是昨天被杭昊昊蹬鼻子上脸,也一点生气模样都没有。而他的诉求,居然只是“希望更多人能够好好活下去”。 他看上去实在是一个极度善良友好的人,可是在这个早上起来吃饭都能听到同伴死亡消息的地方,这种好人的存在,正常吗? “他表现得太善良,太包容了。可他如果真的是一个那样的人,刚才就不会因为我的话生气。”宁汐柔点点头,看着被打理得一片美丽繁荣的庄园,伸出手去抚摸着柔软盛放的月季花瓣,柔声道:“太极致的人设,是立不住的。” 宁汐柔和他们说了自己触发支线任务的经过,并建议二人也去找找相关的线索。目前就宁汐柔自己的经验来看,支线任务显然是帮助更大,不仅会让他们更加了解自己的人设,也能给主线任务提供补充信息。 例如“恶魔的眷属”支线任务触发后,她基本上可以通过自己的身份和新出现的伊卡瑞斯,判断出目前存在的三方阵营,领主站在神殿一方,和恶魔一派显然是对立关系,她自己身为背叛的恶魔眷属+假神殿圣女,目前导向不定。NPC之间的人物关系对探索主线有什么作用尚未可知,但至少知道多一些不会是坏事。 话说到一半,连晓蓝走了过来,依然还是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样,走上前来想对宁汐柔说什么。忽然,宁汐柔身后一股锐意袭来,她一个侧身,小腿上踢勾住身后人的脖子,另一只腿踢在这人胸前借力,自己一个空翻在不远处落下来站稳,繁琐华丽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荡起层层波澜的柔美曲线。 “……” 另外三人沉默了,都一脸惊掉下巴地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干净利落不说,她身上可是还穿着一条繁琐的欧式礼服裙啊! 宁汐柔眨眨眼,提着裙摆优雅地行了个礼,一脸真诚地解释道:“我是学舞蹈的。” 说完,她转过头看着那个被自己踹倒在地的袭击者,是费安。他手边掉了一把刀,而手臂则被扭曲成非人的角度,最次也是粉碎性骨折。 明明是在场者中年纪最长的人,费安却被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无视,因为所有玩家中,只有他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摸清自己的身份。他没有能力也没有眼界,因此哪怕在看到杭昊昊的死亡,听到宁汐柔的拆穿后,也一直死心塌地的跟着俞凯乐。这个中年男人打从心底里就不相信宁汐柔这样一个外边娇柔无力的小姑娘会有什么能耐,所以哪怕在偷袭她的时候,都没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你不过就是个小biao……”费安被疼痛激怒,正要破口大骂,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绞痛,一瞬间汗如雨下。他的胸口凸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形状,好像有什么人硬生生的将手伸进了他的胸膛,将心脏强行地扯出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个不知名的力量禁锢在原地,绝望地咽气身亡。 这一下子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连晓蓝转头看了一眼宁汐柔,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怪物一样,哆嗦着又把视线转了回去。宁汐柔一瞬间觉得自己十分无辜。 一阵脚步声响起,领主带着管家伊卡瑞斯和女仆出现了。 看着费安的尸体,领主叹了口气:“狡猾残忍的恶魔,居然将安东尼奥神使也杀死了,这下子婚礼的流程又要简化了。”说着他转过头看向宁汐柔,“德洛丽丝,我的新娘,这下子该由谁来陪着你走过红毯呢?” 宁汐柔入戏极快,红了眼眶,忧伤地用手心拭去不存在的泪,啜泣道:“我现在只希望,能够找到凶手,让安东尼奥不要白白牺牲。大人,请您一定要……” 她的声音温柔而忧伤,隐藏在柔美外表下的眼睛里,却冷静得可怕。 俞凯乐从头到尾这么多小动作的目的,她知道了。 第4章 领主的权杖(4) “副本的难度会随着玩家的死亡而降低。”宁汐柔在晚餐时说。 此刻餐桌上只有玩家五人,她说这话时,看着俞凯乐的眼睛,脸上依然是柔和秀美的笑容,眸子却冷得骇人。 “俞先生知道吗?”她问。 俞凯乐也定定看着她,沉默了好半响,才露出他招牌的爽朗笑容:“是吗?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信息啊。” “不客气。”宁汐柔回答道,“其实我也有一点想和俞先生请教。照理说,费安没理由恨上我,更没理由突然袭击我。就算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应该也知道,在婚礼前夕袭击新娘,不是什么好事吧?” 俞凯乐没说话,看着宁汐柔,脸上的笑容强挂着。 “或许,是他被什么东西操控了,我说的对吗?俞先生。”宁汐柔笑盈盈地,咬下一块牛排。 俞凯乐脸上写着虚假的疑惑:“或许吧。副本世界里,什么危险都有,宁小姐千万要小心。”他补充道:“这么聪明的姑娘,可别在阴沟里送了命。” 说罢,他转身回房了。 宁汐柔这时转过头再看年蓁蓁,柏景垣,连晓蓝他们,三人脸上的神情都不大好看。刚才的一番交锋,让俞凯乐伪善的面目再也掩藏不住。尤其是连晓蓝,一想到自己曾经信任崇拜过他,更是觉得一阵恶心上涌。 “柔姐,你刚才的意思是……”年蓁蓁开口道。 “俞凯乐在故意用玩家的命,来填副本的难度。”宁汐柔吃完了自己的三分熟小牛排,优雅的擦嘴。“你们小心些。” 什么?!年蓁蓁和柏景垣齐齐对视一眼,十分震惊。 “没想到他看着人模狗样的,居然是这么一个畜生!”柏景垣今年不到二十,正是少年人正义感最充沛的年纪,对俞凯乐的行径极为不齿,“脏了小爷的眼!” 年蓁蓁显得冷静一些,第一反应先是转过头去安慰了一下坐在自己身旁的连晓蓝。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关怀,连晓蓝原本就缀在眼睛里的泪水终于绷不住,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但她很快又清醒过来,抬头看着宁汐柔,一把抹掉泪水:“让我跟着你们吧,我会有用的。我,我一个新人,又这么笨,不管是自己过关还是跟着他,恐怕都活不成了……”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仍在颤抖。但她终究敢于开口了。 年蓁蓁显然有些心生怜惜,拍着连晓蓝的后背安慰她,忍不住看了宁汐柔几眼,有些求情的意思在。但年蓁蓁是个聪明人,没有开口直接说。 宁汐柔看着努力忍住眼泪的连晓蓝,想起她下午走过来时候的的模样,忽然笑了下,点了点头。 “好啊。” 趁着用餐时间尚未结束,宁汐柔让其他三人简单叙述了一下自己的生平。 触发支线任务“眷属的背叛”后,宁汐柔的心里隐隐有一个推测。她是伪装成人类的魅魔,所以她的角色是伪装为神殿圣女的黑暗眷属,她在现实世界里贴近人类的行为在黑暗种族中可能被视为背叛,所以她在支线任务提示也是“身为恶魔的眷属,你为何背信离去?” 或许,副本中的游戏角色并非俞凯乐口中的随机分配,而是与玩家自己的生平有所关联。他隐瞒这个信息的理由,也无非是为了提高玩家出发支线任务的难度——毕竟就她目前的体验来看,新人副本中的支线任务,很像是来给玩家送温暖的。 接下来十分钟,宁汐柔听完了年蓁蓁被遗弃,柏景垣被劈腿,连晓蓝被家暴的悲惨世界三人组故事,她一边在心里感叹人类世界真是复杂艰难,一边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 “既然是副本游戏,就应该有一定的玩家平衡,支线任务一定不是只有我有。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人生作为出发点,寻找一下支线任务的触发点。”晚餐时间结束前,宁汐柔总结道。 第二天早餐时,柏景垣一脸牙酸地拿出来一条袜带。 “哇哦——”年蓁蓁和连晓蓝齐齐小声惊呼。 宁汐柔接过袜带,入手是一片微凉柔软,可见其材质上等,在袜带上还绣有一颗偌大的鸽子血红宝石,光洁华贵,美得惊人。 “这是你的任务触发物品?”宁汐柔问。 柏景垣咬牙点点头,十分崩溃:“不会是我现实生活中被人绿了,这游戏就让我绿别人吧?我可干不来这事儿啊!我之前交的女朋友,我连手都没牵过呢……” 在柏景垣充满了男德的发言中,众人大概捋清楚了他的支线任务。任务名为,“情人的背叛”,任务提示是“我的爱人,纵使你堕身黑暗,我爱你如初。”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我’,指的到底是骑士‘凯里’,还是凯里的那位情人。”宁汐柔将袜带递回去,无情地提醒柏景垣:“你可能还是那个被绿的。” 柏景垣一脸生无可恋地收起袜带,转头看向年蓁蓁和连晓蓝,似乎很期待她们有一些更令人无语的支线任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我没找到自己的支线任务物品,但是找到了这个。”年蓁蓁将手里的便签给宁汐柔看。 那是一封圣女写给伊迪丝的便签,上面的内容是自己的婚礼即将到来,吩咐侍女提前采购城中最耀眼的宝石,自己将在婚礼之夜使用。 “我还在想柔姐,不对不对,德洛丽丝圣女,还挺会的……”年蓁蓁眨眨眼睛,显然是想到了宝石在新婚之夜的用途,有点害羞。 这帮人类比她这个纯种魅魔还会脑补。宁汐柔看了一眼年蓁蓁,心里默默吐槽道。 “从这个内容上,能看出,来到城堡后的圣女,对婚礼的态度是正向的。”宁汐柔总结道。 连晓蓝闻言,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小声道:“可是,这和我的线索不一样……” 说着,她拿出一封信递给宁汐柔,宁汐柔接过来展开,已经懒得吐槽新人副本在降低难度上只会用书信来填坑了。 这是一封神殿写给贵族小姐希奈尔的信。大体内容是圣女对自己的婚事十分抗拒,神殿希望由圣女的闺中好友希奈尔作为伴娘出席婚礼,并且多劝慰新娘,让她不要郁结于心,和领主好好生活。 “所以,圣女一下子不想结婚,一下子又想在新婚之夜玩点花的?”柏景垣挠了挠头,自觉自己又一次理解了何为女人心,海底针。 宁汐柔知道,两个线索的左右矛盾,是因为出发时的新娘和来到城堡之后的新娘,并不是同一个人。但她还没确定是否能完全信任眼前三人,因此并未将自己的支线任务和盘托出。而且现在……她心中还有一个猜想,尚未证实。 “线索也不一定就是真实的。”宁汐柔道,将信还给连晓蓝。“或许这就是这个副本的难度所在了。如果无法还原自己真实的故事,有可能就会OOC。” 而OOC的结果——他们所有人看到了费安的下场。 连晓蓝接信的手轻轻颤抖着,低下头去,抹了一把眼睛,声音怯懦:“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主线任务是有时限的…” “我们进书房。”宁汐柔看着不远处一直盯着他们的俞凯乐,神色平静道。 进入书房比想象中容易,女仆们在白天不见踪影,玩家们可以说是完全的自由活动状态。四人一路走到二楼,书房没上锁,宁汐柔让三人跟在身后,一开门,和正在辛勤工作的领主看了个对眼。 宁汐柔:“……”说好的玩家自由活动时间,NPC全部消失的新人小福利呢! 在领主的眼神逐渐变得疑惑之前,宁汐柔走进去,一把将门关上,神情忧愁地靠在门边,喃喃道:“神使死后,我实在心有不安,我的新郎,你能陪着我吗?” 她的声音柔软娇弱,华丽裙摆下,白皙柔软的手指紧紧握住门把手。 门外,被突然关上的门碰了一鼻子灰的柏景垣奋力试图开门无果,又被年蓁蓁怼了一肘子。 年蓁蓁压低声音,按住柏景垣说:“别动了,你细听,里面有人!” 三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屋内,宁汐柔低头装哭,余光瞥到领主站起身缓缓走近,下意识攥紧了门把手。 “哦,我的新娘。”领主白色面具下的声音温柔多情,语气怜惜又疼爱,“我的新娘,不必哭泣,这世上没什么配得上你的眼泪。” 宁汐柔嘴角一抽,声音依然柔弱:“大人,恶魔在外游荡,我实在……大人,请你一定要抓住害死安东尼奥的凶手啊,神殿也会祝福您的。” 领主伸出手,他隔着黑色的手套,抚摸着她的长发,宁汐柔只能看见一点点他的手腕,那里的肌肤颜色苍白如雪,透出一点发青的血管。 宁汐柔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像只受惊的鸟儿,墨色的长发凌乱贴在白皙的脸颊边,一双杏眼泫然欲泣:“大人,抱抱我,我好害怕。” 领主轻轻叹息着,将她抱得更紧,不自觉轻嗅着她发间的香气。 而宁汐柔靠在他的胸膛上,那里寂静一片。 “大人,陪我去花园走走,好吗?”她问。 领主低下头看着她,白色面具下的双眼里一片平静,似乎看穿了一切。可他什么也没说,点点头,温和地答应她:“好。” 打开门,走廊里一片寂静,宁汐柔松了口气,转头看见俞凯乐笑着走过来。 宁汐柔:“……”一口气梗住。 “神父,”领主点点头,十分矜贵。 俞凯乐从善如流地受了礼,笑着问:“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想去散散心,”宁汐柔说道,“神父也一起么?” 俞凯乐看了一眼躲在拐角暗处的年蓁蓁三人,意味不明地看了宁汐柔一眼,笑道:“好啊。或许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圣女大人还能分享给我呢。” 他话没说完,宁汐柔只觉得揽着自己腰身的手臂一紧,她抬头看去,只看见领主面具下一点脖颈的肌肤,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滴溜溜一转,笑容甜蜜: “好啊。” 第5章 领主的权杖(5) 晚饭后,年蓁蓁敲开了宁汐柔的房门。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下午躲在暗处听见了俞凯乐说的话,觉得他在以不拆穿宁汐柔为条件,要求宁汐柔与他线索共享。因此在晚饭时,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似是而非的线索,例如领主勤政爱民,领民对领主阁下十分爱戴;领主曾经身体极差城堡里要请十个大夫,上个月突然却好了…… 最重要的那个,她紧紧攥在手里,谁也没告诉,包括和她一起进入书房的队友。 “我找到一封信,”年蓁蓁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转头看着宁汐柔。“我很犹豫,要不要把它给你。” 宁汐柔看着她的眼睛,一双真正温柔的眼睛。 “你现在不犹豫了?” “我一向很笨,所以常常有人觉得我好骗,可是我的直觉很准,所以我从来没有被骗到过。”年蓁蓁说,递过来一封被拆开的信,“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是个好人。她用眼睛说。 宁汐柔接过信,不置可否。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坏蛋,但她显然也不能算一个好人——她毕竟不是人类,也就不适用于人类的评判标准。 新的内容一如既往的直给。这是一封吊唁信,内容是神殿内的长明灯显示圣女和骑士已经身亡,责问领主二人死因。 难怪年蓁蓁不敢给别人看。他们一共就四个人,这信里的内容,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把两个人给立出去,其中一个还是他们中最强的宁汐柔。 “不知道是谁说你笨,”宁汐柔看完了信,笑着还给她,“但那个人,显然一点也不了解你。” 年蓁蓁收回信,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她是对的,她总是对的。” 夜深了,年蓁蓁没回去,在宁汐柔卧室里的沙发上睡了一夜。她的身份是侍女,在自己主人身边住一晚上,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第二天早餐后,三人齐聚,独独连晓蓝没下来。宁汐柔看了一眼自早餐起就一直空着的座位,最终什么也没说。年蓁蓁此时已经将自己拿到的信递给了柏景垣。 “我…死了?”柏景垣看到信中内容,后背一凉,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脖子,感觉到自己还有呼吸,脸色才好看了一些,看向宁汐柔,问:“这就是你昨天说的,可能是真是假的线索吧?这会不会是一封假信,就是领主用来迷惑我们的,让我们以为有人的身份是假的?咱们可千万不能起内讧啊!” 说着,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年蓁蓁,补充道:“我不是说有人要挑拨的意思,我真不是!” 宁汐柔看着学生仔的找补,觉得有点好笑,眨眨眼,打断了他。 “这封信的真假难辨,但圣女,确实死了。”宁汐柔说着,看向柏景垣:“我之前只告诉你们,我触发了一个支线任务,让我能够更好地把握自己的角色,但具体内容是什么,并没有说过。” 柏景垣点点头。他不是全然天真莽撞的学生仔,知道宁汐柔有所保留,更知道自己没实力去追究她的有所保留。 “这个支线任务的名字,叫‘眷属的背叛’。”宁汐柔说,“内容是,‘身为恶魔的眷属,你为何背信离去?’而这个任务带给我的信息是,我的本名叫做安戈黎娅。” 情人的背叛,眷属的背叛…… 恶魔的眷属,堕身黑暗的情人…… 年蓁蓁默念着,忽然猛地抬头看向宁汐柔,眼睛放光:“你们俩在偷情!” 柏景垣看了一眼宁汐柔笑盈盈的温柔模样,后背又是一阵发凉,连忙摆手:“什么我们俩,哪儿有我们俩,那都是角色!那都是设定!” “哦哦,”年蓁蓁也反应过来,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是安戈黎娅和凯里在偷情。” 单个任务的信息量不足,但如果把两个任务提供的只言片语合起来,就能发现一个犹如拼图一般严丝合缝的故事。 柏景垣的任务内容中,堕身黑暗的情人指的应该就是恶魔眷属安戈黎娅(即宁汐柔),恶魔属于黑暗方的线索,领主已经在第二天的餐桌上给出。既然堕身黑暗的是对方,那么这句话显然是从凯里(即柏景垣)角度给出,这也符合神殿骑士凯里会做出的黑暗与否的立场判断。 “所以,现实里我被坑,副本世界里我还被坑,我是什么大冤种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智者不入爱河……”柏景垣郁闷不已。 “冤种重蹈覆辙。”年蓁蓁贴心提示。 闻言,柏景垣哀嚎一声,趴在自己的单人沙发上,又问道:“所以,她这个背叛,是指她隐瞒了黑暗身份被我发现了,还是她把我杀了?” “可能都是吧。”年蓁蓁眨眨眼,继续贴心补充。 继续分析,宁汐柔任务内容中的“背叛”,又是从何而来?是指她有了情人,还是指她顶替了圣女身份,亦或是她即将成婚?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知道的是,这句话又是从什么立场下说出来的。 “让我们首先排除全副本最大冤种,凯里先生,”柏景垣有气无力道。 “确实,‘身为恶魔的眷属’,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对恶魔方有恶意,”年蓁蓁也赞同,“我觉得这句话,应该就是恶魔说的吧?” 宁汐柔听两人分析了半天,觉得今日的教学任务顺利完成,于是点点头,把自己推测的故事线说出来: 恶魔眷属安戈黎娅隐瞒了身份进入神殿,与神殿骑士凯里相恋,很有可能在凯里的帮助下,窃取了圣女德洛丽丝的身份,而真正的圣女德洛丽丝,应该已经死于非命。随后,安戈黎娅来到城堡准备成婚,而凯里也随着情人后一步赶来,却惨遭背叛,很可能不幸身亡。 但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如果柏景垣的角色已死,那么在最开始的车上,他怎么会出现?如果他真的被安戈黎娅(即宁汐柔)背叛,又为什么他和宁汐柔这几天来一起行动了这么久,明目张胆地忠心耿耿像个跑腿小弟,都没有被判OOC? “是不是因为那个任务提示,”年蓁蓁说,“上面说了什么来呢?” “‘我的爱人,纵使你堕身黑暗,我爱你如初。’”柏景垣牙酸地照着念了出来。“好忠犬啊。他这么喜欢假圣女,可能被杀了也不在意吧。” 他们的推测可能性很大。可宁汐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是那句话,这一切,真的有这么容易吗?支线任务的难度如此之低,福利性质如此明显,会不会就是用这个方法,让玩家不要过深探究? 她摸着年蓁蓁找到的信封,看着上面崭新的断口,静静思考着。 这是,一阵惊叫声从楼上传来,三人抬头一看,正是消失了一上午的连晓蓝!她此刻形容狼狈,脸上的泪水和血痕混在一起,而她身后,是一群怒气冲冲的女仆,她们不复前几天的木头人模样,一个个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面色青白,手拿匕首,步步逼近连晓蓝。 “救我!蓁蓁姐,救我!”连晓蓝被逼到二楼护栏边上,几乎要跌下来,哭喊着看向年蓁蓁的方向。 年蓁蓁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看到齐刷刷将虎视眈眈的视线转过来的女仆们,动作一顿,犹豫地看向宁汐柔。 宁汐柔抬头看着连晓蓝,声音温柔而平静。 “你做了什么?” 连晓蓝身躯一震,脸上露出一个扭曲可怜的表情,轻轻颤抖着:“我,我OOC了……我刚才想下楼吃早餐,突然就动不了了,然后,然后,然后我就走去书房了……” 她断断续续说到一半,女仆突然发难,挥舞着匕首上前,连晓蓝向后躲闪,直直从栏杆上跌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心中既悔又恨,恨不能化身厉鬼复仇! ——可她却没有一点痛。 一双柔软又不可抗拒的臂弯接住了她。 连晓蓝抬头一看,眼前赫然是宁汐柔那张柔美秀丽的面容。是宁汐柔接住了她。 和昨天下午如出一辙的不可思议场景,再次完美复现。年蓁蓁和柏景垣再次呆住,然后平静地扶起自己的下巴。 “学舞蹈也要练力量的,我懂,我懂。”柏景垣一脸正直,胡说八道。 宁汐柔满意一笑,放下连晓蓝,抬眼看着怒气冲冲赶来的女仆们,好像什么也没意识到一般,温和地吩咐:“希奈尔受伤了,请拿些药物来为她包扎吧。” 女仆们的动作一顿,随后为首者更加愤怒道:“她勾引领主,不是合格的客人!要被驱逐出城堡!” 连晓蓝一抖,下意识拽住宁汐柔的裙子。 “勾引领主?”宁汐柔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会呢,希奈尔可是我的伴娘啊!” “她不是合格的客人!不能参加婚礼!”为首的女仆愤怒地斥责。 宁汐柔笑了笑,十分温和道:“原来如此,是你们误会了。希奈尔可是我的伴娘,怎么会去勾引我的未婚夫呢?你说对不对,希奈尔?” 她看向连晓蓝,后者连忙疯狂点头。 “不会的不会的,我是,我是德洛丽丝的朋友!我是伴娘啊,婚礼不能没有伴娘的!” 女仆们小声讨论起来。 “是啊,婚礼不能没有伴娘啊。” “可是她不该这么做。” “婚礼没有伴娘,领主大人会生气吧?” “可是她不该这么做啊……” “她不该这么做。” “她不该这么做。” “她不该这么做。” 女仆们零碎的声音渐渐统一起来,七人同时抬起头,没有一丝眼白的瞳孔死死朝向连晓蓝的方向,青白面孔上,黑色的印记浮现,她们张开嘴,七张嘴里发出同一个声音: “她不该这么做。” 第6章 领主的权杖(6) 女仆们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僵硬嘶哑,像是粗粝的石子滚过声带。 连晓蓝吓得眼泪都掉不下来了,死死攥住宁汐柔的裙子,将华丽娇贵的布料拧得不堪入目。随着女仆们话语的结束,整个城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玩家们呼吸的声音。 “是啊,她不该这么做。”宁汐柔看了一眼自己平白被添上瑕疵的美丽裙摆,笑了。“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呀。” 说着,宁汐柔轻轻叹了口气,笑容里带些少女羞涩:“是我拜托希奈尔去接触一下大人的。毕竟,大人他年纪轻轻,就能力出众,还有领民爱戴,身边的侍女,又都是你们这样美丽大方的,我心里总有些……你们也是女孩子,应当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什么? 七张面孔一模一样的女仆顿住动作,互相看着自己和对方别无二致的泛着青白还萦绕着着黑气的脸,陷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沉默中。 “希奈尔和我是好朋友,我也是没有别的人选了,才希望,让她替我去试一试,”宁汐柔说,“我的未婚夫,有多么的非我不可呢?” 她这话说得荒唐,连晓蓝都呆住了,她从没想过还能这样胡搅蛮缠。她胆子小,看一眼女仆们那明显不是活人的面孔,就吓得说不出来话,哪有这样伶俐的口齿,把黑的说成白的。 “她,她,她——” 为首的女仆像磁带卡了半截,顿了许久,青白的面孔恢复成红润的肤色,对着宁汐柔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余下的女仆们也随之跟在她的身后。她们的动作依然是最开始时,那种设定好了一般的僵硬和死板。 一直到女仆们完全离去,连晓蓝才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她早就吓得走不动道了。 “人设不是固定的。”宁汐柔抚平自己的裙子上的褶皱,颇有兴致地说道。 年蓁蓁将连晓蓝扶到了沙发上坐下,让气儿还没喘匀的女孩先休息。可连晓蓝用了好半天也没冷静下来,反而呼吸声愈发愤怒了。 她抬起头,死死盯着一直微笑着站在不远处的俞凯乐,目眦尽裂。 俞凯乐看了她一眼,笑笑,转身离开了。 “他用卡牌控制了你?”宁汐柔终于把自己的裙子整理好,走到连晓蓝身边坐下。 连晓蓝一怔,呆呆看着宁汐柔:“你……”你怎么知道的? “无限副本,神奇卡牌,再加上一个明明胆子小到不敢说话的人突然去触副本BOSS的霉头,”宁汐柔一脸自然,“用超过三行字想出真相,都算我输。” “我,我今天一醒过来就觉得不舒服,但是不敢在房间里休息,就想下楼找你们,但是走着走着,我就失去意识了。我根本动不了!只能,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走到了书房,然后开始和领主说话。”连晓蓝脸色苍白,眼中溢满恐惧。 “你们说了什么?”宁汐柔问。 “我也不记得了,我刚刚走进去看到他的那张面具,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只记得记得我自己突然就跪了下去,然后在地上开始抽搐……”连晓蓝紧紧抱住自己,眼眶红了起来,“然后他就走了,他从我身上跨过去,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好像,好像我是个死了的东西,被摆在地上……”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抱双手抱头,将自己缩成一团,轻轻抽泣起来,唇边溢出的也只有一些零散的呓语。 柏景垣吓了一跳,赶忙问:“她这是被吓傻了还是?” 宁汐柔摸摸看着连晓蓝将自己糊了一脸泪水,狼狈又可怜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伸手轻抚过她的额头,说道:“先睡一会儿吧。” 话音刚落,方才还仿佛癔症发作一般的连晓蓝低下头,沉沉睡了过去。 “这是……舞蹈家的亲和力?”柏景垣已经全自动为她找好借口,就是脸色有些古怪,大抵是觉得自己现在实在像个大傻子。 宁汐柔不置可否,收回手,淡淡道:“算是吧。” 魅魔的天生魅惑能力可以让宁汐柔的目标对她迅速降低防备之心,并且下意识顺从她的指令,对意志力坚定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感,但对连晓蓝这样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陷入极度虚弱的对象来说,她的一点魔力几乎等同于不可违抗的催眠。 除了拐带小区楼下流浪猫狗,宁汐柔还从未对人用出过这个能力。说实话,若不是看连晓蓝的情况危急,她本不打算为任何人破例。 但连晓蓝的情况,不像是被吓傻了,她分明前一刻还在对俞凯乐流露出恨意。 难道又是被卡片控制了?宁汐柔皱起眉,如果俞凯乐有那么多未知的神奇卡牌,他们三人的处境会变得十分麻烦。 “她的症状,不太像是典型的精神疾病发作,”年蓁蓁垂下眼,看着睡着的连晓蓝:“反而像是被魇住了。” 魇住了?宁汐柔挑了下眉,有些微妙地被冒犯到。 但她很快压下这一点孩子气的想法,和二人分析自己的推测:“现在有三种可能性,第一,连晓蓝因为胆子小,不禁吓,现在已经精神失常了;第二种,俞凯乐手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卡牌,他为了让连晓蓝闭嘴,或者为了让她的生存率降低,对她使用了卡牌技能;第三……” 柏景垣紧张地听着,即希望俞凯乐手里没有别的牌了——不然他们即将面临一个太难对付的敌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这个希望实在有些对不住连晓蓝。 “第三,就是她从和领主的接触中,得到了一些我们现在不能解锁的线索。”宁汐柔说着,突然问,“蓁蓁,你找到那封信的时候,信还没有拆封,对吗?” 年蓁蓁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已知,我的角色安戈黎娅在来到城堡之前,就已经代替了圣女的身份,这时候的圣女应该已经死了,柏景垣的角色凯里在我们进入游戏之前,就已经来到城堡被安戈黎娅背叛并决定原谅她和她一起离开城堡。” 还清醒着的二人想了想,也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 “再已知,领主的人设是勤政爱民,深受爱戴,从他能和圣女订婚这一点来看,他和神殿关系应该属于友善方。而我们找到书信的时候,已经是进入游戏的第三天了,神殿的来信应该早就到了,为什么他还没拆封?没有读过内容?” 游戏经历更丰富的柏景垣恍然大悟。 “线索是即时刷新的!这游戏的线索是触发机制!我们必须走进书房才能触发书信线索,必须碰到特定物品才能触发支线任务!” “所以连晓蓝的失常,是因为她即将带来的线索,在我们还没有触发的范围里!”二人异口同声。 游戏平衡。宁汐柔再次想到这个词。 “没有线索,本身也是一个线索,”宁汐柔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缓缓走来的女仆,开始期待今天的晚餐。“明天我们顺着连晓蓝的路线再过一遍,总会有所收获。” 这条路有点冒险,年蓁蓁想说,但她又想起来那个光屏上的任务时限,一共只有七天,而他们已经来到了第四天,却还不知道权杖的踪迹……真的来得及吗? 忽然,眼前又出了一个和最开始一模一样的巨大光屏,甚至更大了一圈,那上面显示着血红色的文字: [主线任务已变更,请在婚礼前获得“领主的权杖”] [任务倒计时:1:00:00:00] [您的角色名:安戈黎娅/伊迪斯/凯里/希奈尔] [任务提示:请勿OOC!] 怎么会!年蓁蓁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去掐住自己的虎口,将口中的惊呼强压下去。 这次的光屏直接出现在一楼大厅正中央,而板正走过来的女仆们依然目不斜视,站在了宁汐柔的面前。 “婚礼提前,请做好准备。”她们同时张开嘴,发出同一个声音。 宁汐柔看着眼前的为首女仆,连她也分不清眼前这个通知她婚礼提前的,和之前带头追杀连晓蓝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 这很奇怪,宁汐柔心想。她是魅魔,魅魔的眼力不应该这么差。可她又是一只自从诞生意志开始,就无父无母,独自生存在人类世界的魅魔,她依照人类的标准来算,活了26年,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作为魅魔是否成年。 算了,宁汐柔暂且将得不出结论的问题放下,看着女仆,忽笑着问:“可是突然提前,婚礼的准备还完善吗?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婚礼,我真的很希望它是完美的。” 为首女仆看着她,红润却死板的脸上忽然咧出一个极其扭曲兴奋的笑容来,宁汐柔甚至看得见她黑色的喉管。 “完美,” “完美的,” “婚礼一定会是完美的。” 女仆们说着,看向宁汐柔,她们死板的面目终于流露出了不同的表情,充满了向往和期盼, “领主大人的婚礼,一定会是完美的。” 女仆们带着狂热的笑容将三名玩家带到了餐桌上,而属于俞凯乐的位置,今天第一次空置了下来。 宁汐柔皱了皱眉,很忧愁地看向女仆,没有被那张生机勃勃到扭曲的脸吓到,弱柳扶风一般问道:“神父怎么不在?没有了神父,婚礼该怎么进行?” “婚礼如常进行,”一个男声出现,是领主,这是他第二次在餐桌上出现。他依然带着那副白色面具,整个人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声音里也带着深入骨髓的疲倦,“只要新娘还在,婚礼就能照常进行。” 这话让宁汐柔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他们此刻分别坐在餐桌的两端,遥遥相望,领主对她举杯,转手将自己杯中的红酒,尽数倒在了餐桌上。 “我还有事,先走了。”领主放下杯子,和他们告别。 他转身的瞬间,不知是什么东西勾到了桌布,将刚刚被放好的酒杯也带了下来,于是华美的玻璃酒杯四分五类,散落在地面上。 明明相距甚远,宁汐柔却在破碎的玻璃倒影上,看见自己的脸。 第7章 领主的权杖(7) 人设是可以改变的。 连晓蓝被俞凯乐的卡牌控制,居然对领主表示亲近,这无疑是违反了希奈尔的人设的。希奈尔是圣女的好朋友,能够成为领主婚礼的伴娘,意味着她必然也是贵族小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希奈尔没有认出来顶替了圣女身份的安戈黎娅,但是从连晓蓝这三天内在女仆面前把宁汐柔当成圣女来对待却没有遭到追杀来看,希奈尔是相信眼前的安格利亚就是自己的好友德洛丽丝的。 而且,希奈尔应该是一个对朋友忠诚的人,因此被控制后的连小兰才会被女仆们追杀。七张嘴里发出同一个声音的诡异一幕,算是这一个观点的佐证。 可是为什么女仆们后来又放弃了追杀ooc的她呢? 因为在宁希柔的辩护之后,连晓蓝的行为从一个不知廉耻勾引朋友未婚夫的OOC举动,变成了为了帮助朋友证明未婚夫的忠诚而不惜以身试险的仗义之行。 也就是说,通过对行为的重新定义,可以挽救和扩展人设,从而继续扩大玩家们的行为范围。 副本时间不是完全固定的。 这又代表了什么?晚饭后,宁汐柔回到房间,坐在柔软的大床上,这些疑点依然萦绕在她心上。就像柏景垣说的,这个副本游戏化的明显,不管是在他们进入书房之后才刷新的书信线索,还是对连晓蓝的“禁言”限制。 就好像这个副本如同游戏一般,有着自己的主线,需要玩家们一步一步去搜索,证实。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去看,副本的主线应该就是婚礼,领主和圣女的婚礼。 目前来看,玩家们发现的线索多与宁汐柔的角色,安戈黎娅有关,不管是她的真假身份,还是她的骑士情人。甚至在游戏本身的背景里,她是领主的未婚妻,也是恶魔的眷属,还是新管家的主人。整个副本都围绕着她在转,整个故事都与她的角色不可分割。 这让宁汐柔略感不妙。 而领主在晚餐上说的那句话,更让她觉得不对劲。 “只要新娘还在,婚礼就能照常进行。”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婚礼中唯一不可或缺的元素,只有新娘宁汐柔。宁汐柔甚至不知道这个范围有没有包括领主自己。 可如果将副本当做游戏来看待,这样的情况无论在哪一个多人游戏里都是极其不正常的。从最简单的一个道理来看,如果一群玩家当中出现了一个这样极其中心的玩家,无疑会让其他玩家的游戏体验跌至谷底。 游戏平衡。宁汐柔又一次想到这个词。从玩家们的角色背景设置上来看,游戏无疑已经失衡了。但经过在副本世界的这四天,她有种预感,这是一个会注重平衡的游戏。 宁汐柔忽然后背一凉,她想到一个不好的猜测。 如果基础设置没有达到平等,那么就只能在游戏难度上做出区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宁汐柔的思绪。她站起来打开门,对面站着的是古堡管家,伊卡瑞斯。 他依然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脸上的神色却不复最开始的气定神闲,额角上隐隐有汗珠渗出。宁汐柔盯着他的汗水,不由得想,他是人类吗? “我们得现在离开,殿下。”伊卡瑞斯说着,握住宁汐柔的手。 他用的力度很轻,哪怕宁汐柔真的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也可以轻而易举挥开。 但她没有。 “为什么,伊卡。”宁汐柔问道。 这个称呼似乎让他恍惚了一下,神色微动。但他很快地冷静了下来,神色凝重严肃,对宁汐柔说道:“殿下,我们必须现在离开。领主中毒了,他活不过明晚了。” 中毒?可是…… 宁汐柔反问:“领主如果身体危急,作为未婚妻,我不是更应该留在这里吗?不然,我为什么费了那么大力气用这个身份走进来。” 伊卡瑞斯没有发觉她说了一堆看似高深实则没有一点信息含量的废话,他只是重复着:“殿下,我带你走。” 宁汐柔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没有拒绝,跟着他走了出去。 主线任务的时间限制突然缩短,现在想想,或许就是因为领主遭到了性命危机。他的寿命只到明天晚上,所以完成任务的时间也变成了明天晚上。 任务完成时间居然有流动性。 这是一个宝贵到让宁汐柔觉得可怕的线索。 首先是给他们派发任务的游戏系统其实对副本内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完全的控制权。在一开始进入副本世界的时候,宁汐柔就试探过,女仆是看不见他卧室中的系统任务光屏的。那时她以为这是游戏系统对待玩家跟NPC的区别,现在想想有没有可能因为系统和他们这些玩家一样是外来者,所以属于副本内部的女仆才看不见光屏的存在? 其次,是副本游戏中所发生的一切并非提前设置好的剧本,副本在玩家进入世界后才开始正式运转。领主中毒性命垂危,这件事属于一个突发事件,一个甚至连游戏系统也没有预料的突发事件。 除了这两点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权杖是消耗品。 这一点的推理也不难。 从最简单的一个逻辑来看,游戏系统为什么要将任务实现制定在婚礼结束之前,甚至因为婚礼时间的变动而不惜调整主线任务的时限? 因为婚礼结束之后就没有可能拿到权杖。 权杖不仅仅是消耗品,而且一定是在婚礼上被消耗的。从这个逻辑上来看,婚礼上不可或缺的应该是权杖本身。 可从领主的表述中来看,婚礼上不可或缺的还有新娘。 这又带来新的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新娘本身就是权杖,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她的角色身份会这么核心有分量,因为比起其他玩家拿到权杖的任务,她不但更难发觉自己已经得到权杖的真相,更多了另一个十分艰难的任务——保证自己不作为权杖在婚礼上被消耗掉。 第二种则是新娘和权杖,二者同时独立存在,婚礼当中同时需要用到,既然权杖是消耗品,有可能新娘也是消耗品。那么她的任务就变成了拿到权杖,且保护自己。这一点虽然看上去也不太妙,但难度系至少比第一种猜想要降低一些。 想要确定这么多猜想,最需要的是线索和证据。可不妙的是,副本时间现在只剩下24个小时不到。宁汐柔不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她不认为自己接下来的24小时内有时间解开这一切的答案,并且顺利拿到权杖。如果时间不够,那就争取时间。 就像领主所说的,婚礼上不可或缺的是新娘,那么如果没有新娘,婚礼不就进行不了了吗? 至于新郎快死了? 新郎早就死了。 “我其实很好奇一点,一个没有呼吸心跳的人,怎么中毒?”在离开城堡之后,宁汐柔突然问道。 正在驾车的伊卡瑞斯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她,金丝眼镜下的眼睛里,神色显得十分复杂。他像是有些沮丧,又像是笑了一下,他看着宁汐柔,声音很轻:“我忘了,你一向是这么敏锐的” 昨天下午,为让队友能够进入书房搜索线索,宁汐柔来到书房开路,看到领主在里面办公之后,更是不惜“投怀送抱”,把领主引了出来。就是那个时候,宁汐柔发现,这个应该是人类的领主,既没有心跳呼吸,身上的温度摸起来,也和尸体无异。 她是非人种族,也没有正常的心跳呼吸,为此她从小就要不断观察他人的呼吸频率,心跳速度,以此来作为自己的模板。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这么执着地让我离开,是因为我会死在婚礼现场吗?”宁汐柔继续说道,语气平静,一点没有试探被人的心虚感,“你应该知道,我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伊卡瑞斯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忧伤,他看着她,语气幽幽: “就算殿下您真的想要权杖,又何必用自己冒险呢?只要等他们其中的谁赢了,再将权杖献给您,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这样执着那一点点等待的时间呢?” 他说得那样真挚忠诚,宁汐柔几乎都要以为真的是自己太过分了。 她也看着伊卡瑞斯,张口又问了一句: “其实,我从来没叫过你伊卡,对么?” 伊卡瑞斯的动作再次停下了,他沉默着,暗金色的发丝落下,遮住他的神色,宁汐柔只能看见月色映照在他的金丝眼镜框上。 “你都发现了?”他幽幽问道,声音里有一点忧伤和失落。 “发现了什么,是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安戈黎娅,还是你费尽心思要把我留在副本世界?”宁汐柔笑笑,似乎一点没有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讶或者愤怒。 她看着自己忠诚无比的管家,声音温和而平静: “对啊,我早就发现了哦。” 第8章 领主的权杖(8) “我会死在婚礼上,是吗?”宁汐柔问。 俊美的管家脸上浮现痛苦的神情,他看着宁汐柔,眼神虔诚而温柔: “只要和我离开这里,殿下就永远不会有任何危险。” 他没有回答。 宁汐柔内心冷静地分析着,脸上的神情却忽然哀婉忧郁起来,她柔柔叹息着:“哎,伊卡,你不明白……” 无人驾驶的马车在道路上飞驰着,本该手持缰绳的伊卡瑞斯此刻正定定看着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相信我吧,殿下,这世上唯一真诚信仰您的,只有我而已!” 一个支线任务中的主要角色,居然都知道“玩家”和“副本”的存在吗?宁汐柔心下一紧,抿了抿唇,似乎很惊慌一般抬头看向伊卡瑞斯:“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对我……既然你知道,我不是她。” “不,您只是您,她也是您。”伊卡瑞斯摇了摇头,眼神很温柔,“我从一片渺茫中诞生,一直在等待的,就是殿下。” 等待她?宁汐柔一愣。 这个“TA”,到底指的是进入副本后得到安戈黎娅这一角色的玩家,还是宁汐柔本人? 她不知道。冥冥之中,也不想知道。 “既然你这样信仰我,那为什么不信任我呢?伊卡。”她问。 月色之下,她一身黑色长裙,朦胧薄纱掩住莹玉一般的小臂,哪怕是坐在月色的阴影里,也难掩光华。伊卡瑞斯看过去,神色微怔,唇瓣间的低语被吞进喉间。 “殿下……” “伊卡,相信我。”宁汐柔笑着,伸出手,隔着青年管家的白色手套,清冽的目光望进他的眼睛里,“伊卡,只要你帮我,我就能活下来。” “可是这样,殿下就会离开了。”伊卡瑞斯的声音轻得像是只有自己的能听得见。 他在控诉自己的神祗,在恐惧她的抛弃。 而被信奉的神女轻笑着,反问他: “信徒的职责,不就是永远追随神的脚步吗?” 不管伊卡瑞斯的忠诚,是给那个安戈黎娅这一副本角色的玩家,还是独独给她宁汐柔一个人。在她看来,这些都是最不重要的小事。 唯一值得在意的部分,只有她能够在此时此刻,利用这份虔诚和忠心,得到些什么。 魅魔,都是很实际的生物哦。 宁汐柔摸上自己俊美信徒的脸颊,微冷的指尖与他柔软的脸颊相贴,神女诱惑着愚昧的信徒: “伊卡,告诉我,为什么,恶魔说我背弃了他?” 被诱惑的单纯信徒不由自主地交出自己的唯一的武器——秘密,他说: “那个劣种,只是在欺骗您。” - 婚礼现场,神父俞凯乐站在教堂中间,看着眼前孤零零的领主大人,捧着圣经的手心渗出些许汗珠。 伴娘希奈尔(连晓蓝)因为至今处于昏迷状态无法出席,教堂的观礼席位上只有柏景垣,年蓁蓁和七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仆。 新娘还没出现。 年蓁蓁坐在椅子上,双手拧在一起,她无意识地扣着自己指甲边缘的皮肉,直到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才颤抖着停下。 此时,距离任务时限截止,还有12个小时。 “蓁蓁姐……” 坐在她前排的柏景垣自认为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小声和她商量: “怎么办啊,一早上起来就被拽到这里,现在宁姐还找不着人了,你说她不会被恶魔给……” 不会的!年蓁蓁心中默念道,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她是一个直觉很准的姑娘,从她见到宁汐柔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忍不住地信任她,跟随她。 她不像看上去那么温柔,也没有连晓蓝猜测的那么恐怖莫测。 年蓁蓁知道,柏景垣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出来。他在猜测,会不会宁汐柔看着任务时限突然缩紧,自己已经找到了什么办法先跑了。毕竟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哪怕同样是新人,她也比他们强的太多了。 甚至他还有可能会认为,宁汐柔看见着任务时间缩紧,也决定采取俞凯乐最开始使用的方法——利用玩家的死亡数量来填副本难度,也许她是故意躲起来不出现,让愤怒的领主和女仆们先把他们这些能力一般的玩家都给杀了,她就能轻松通关了。 年蓁蓁扣着自己的指甲肉,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她要是还不出现,会不会被判OOC啊?那她不是更危险了?”柏景垣又小声说道。 年蓁蓁一愣,抬头看着柏景垣的后脑勺,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 “她……不会的吧。”神使鬼差地,她小声回答他。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一步步走近,所有人都转头向教堂门口看过去,宁汐柔一身黑裙,缓缓走来。她似乎完全没有来迟了的自觉,神色中不见惊慌,也没有匆忙。 站着等待了一整个上午的领主转过头去,白色的面具正对着她,没人看得见他的神色。 “你来了,我的新娘。”他说。 宁汐柔一路走过去,掠过他的身侧,一直到俞凯乐面前停下,她看着俞凯乐,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老玩家,问你个事。” 俞凯乐有些惊讶,一时间没回答他。 但宁汐柔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又问道: “如果没有完成主线任务,会死吗?” 这个问题明显让俞凯乐楞了一下,他的神色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样子。 “算了,反正我们马上也要知道了。”宁汐柔看着他纠结的脸色,笑了下,“今天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宁汐柔转过身,笑眯眯地对女仆们说: “其实,我本来不想让大家不开心的,但是……其实从好几天之前开始,神父就一直在向我告白,希望我和他逃婚,还说他一定不会让我成功和领主结婚的。我很担心他在婚礼上搞破坏……” 宁汐柔这个谎撒得十分敷衍,但却成功让一直坐在观礼席上的女仆们的脸色逐渐从红润变为青白,她们站了起来,对着不远处的俞凯乐虎视眈眈。 “……”俞凯乐沉默了一下,死死咬着牙保持神父的风度,“圣女殿下,我并未有过如此举动。” “或许吧,”宁汐柔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诬陷,看着他,“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应该让神父先行离开吧,毕竟,婚礼只要有新娘就够了。” 后半句,她是看着女仆们说的。 面对七个鬼化的女仆,俞凯乐哪怕恨得牙痒痒,也不能直接起冲突,毕竟他还是神父,如果因为反抗女仆真正OOC,谁知道一看就BOSS样的领主会有什么反应。 玩家守则第一点,永远不要瞧不起BOSS,哪怕他是个一直不搞小动作还给你们送线索的背景板BOSS。 “我想和你讲个故事,大人。”宁汐柔看着俞凯乐被女仆们带走,美丽温柔的面孔上露出一点满意的笑容。“有兴趣听听吗?” 宁汐柔没有等待任何人的回答,她自顾自说起来。 那是一个不美丽的爱情故事。神殿的骑士爱上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将她带入神殿,渴望与她相守,可孤女的心没有为他停留,也没有因为他的爱而感到满足,她想要成为神殿里,那位高高在上的圣女。 “帮助我吧,我的爱人,让我拥有和你永远在一起的权力和地位,好吗?”她问。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骑士同意了,他愿意为了他纯洁无瑕的恋人付出一切,哪怕她是一个不知来路,不明去处的神秘姑娘,哪怕她的身份其实经不起一点推敲,受不起一点查证。 骑士为她杀死了那位自己侍奉多年的圣女,在婚车上为她戴上华贵的冠冕。 “我的爱人,等我们到了城堡,在成婚当夜,我就会杀死领主,从此我们就在这个美丽的城堡里相守。”她说。 骑士再一次相信了,他不由自主地陷入她的双眸中,一如初见,一如他们每一次相见。 马车行驶进城堡,新晋的圣女殿下从马车上下来,她的身后是一路护送他到来的骑士,他是那样年轻俊朗,可惜在路上因为颠簸旧伤复发,死于伤病。 骑士至死也不知道,他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所谓的堕入黑暗,只是代指恋人不尽的贪婪。”宁汐柔说,“骑士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世界上,真的有恶魔。” 她的话音落下,柏景垣听到脑海中的声音: [叮——恭喜玩家完成支线任务:情人的背叛,获得奖励卡牌:替身情人。] 柏景垣愣愣伸出手去接,可脑海中的声音还没有停下: [叮——检测到支线任务完成度低于其他参与玩家,奖励卡牌转移。] 宁汐柔手中浮现一张精致的蓝色卡牌,上面是一副英俊的骑士肖像,有趣的是,他和柏景垣长得一点都不像。画像上的青年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他那双仿佛太阳的金色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似乎有无尽的爱意诉说。 “替身情人,”宁汐柔笑了,抬头看着领主,“我以为,这应该是你的故事标题才对。” 第9章 领主的权杖(9) “你们离开这里吧,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很快一切就结束了。”宁汐柔对年蓁蓁二人说道。 她没有说自己要如何。 柏景垣显然有一些担心,探出头来想要和宁汐柔说什么,却又一次被身后的年蓁蓁拽住了。 “宁姐没有抛下我们,我们也不应该……”柏景垣眼神认真,小声和年蓁蓁解释,“蓁蓁姐,我在这里,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他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单纯热血的学生仔,那点骨子里的善良无论如何都抹不掉。宁汐柔几次帮助过他,他便愿意跟着她继续赌命。 年蓁蓁摇摇头,说: “我们在这里也只会耽误她而已。”宁汐柔既然有胆色单枪匹马面对领主,就有她的底气和底牌。 说完,她对宁汐柔点了点头,一路将柏景垣拽了出去。柏景垣呆愣愣地被她带走,临走之前眼神还定定朝着宁汐柔的方向。 终于,偌大的教堂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领主似乎都没有任何反应。他站在原地,白色的面具掩盖住他的神情,宁汐柔 只能看见他一点脖颈的雪白肌肤。 而宁汐柔一步一步走近他,伸出手摘下他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过分美丽的面孔,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可以想见,当那双本该多情似水的双眸望过来的瞬间,便是最黑暗浓郁的深渊也会被点亮。 他的美丽又让人心碎。 因为他已经死了,那天在书房拥抱他时,宁汐柔已经知道。她眼前这张美丽的面孔白皙之下泛着青色,触手的肌肤几乎是冰冷的,没有一点生命的温度,那双水一般的眸子如今仿若枯井,透着一片死寂。 “你好聪明。”领主说着,他的神色似乎是温柔的,可死亡的僵硬和不协调覆盖在他的温和之上,显得诡异起来。 “你好聪明。”他又重复了一遍,像个充满了崇拜的小孩子, 宁汐柔看着他,看着这个帮助了她整个副本的NPC。这一路上,他看上去做了十足十的背景板,却给了她无数个重要的线索。 一开始进入副本世界,在没有任何任务提示和其他玩家引导的情况下,拥有双重身份的她是最容易暴露的,一旦暴露,就容易陷入孤立无援。可就在他和所有玩家会合之前,这位领主单枪匹马的赶来,给了她一个基本设定。 [德洛丽丝,领主的未婚妻。] 当天晚上她被恶魔袭击,手上却没有任何线索能够判定袭击者的身份时,是这位领主在第二天的早餐上不仅告诉了她恶魔阵营的存在,告诉了她恶魔阵营与神殿阵营的对立关系,甚至还提供了一个辨认恶魔阵营的方法——那些被送到每个玩家卧室的圣水。 这一瓶圣水成功让她触发了支线任务,得到了副本中第二个最重要的帮助,她莫名虔诚忠心的信徒,伊卡瑞斯。 甚至连领主的婚礼是副本节点,这个最重要的信息,也是他告诉她的。 前一天的晚餐,他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到那样一个样子,却还是出现在了餐桌边上,告诉她新娘是婚礼的核心,暗示新郎本就已经死去的身份,还打碎了红酒杯给她预警。 一直到宁汐柔站在这里,开始梳理这一切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这个副本简直难得可怕。 一群从未进入过副本世界的新人,对这个世界没有一点认知,却被分配给了一个喜欢用新人玩家性命来填平副本难度的恶劣老玩家,而所有玩家当中,俞凯乐居然是唯一的老玩家,一直到杭昊昊和费安被利用害死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站出来揭穿他的真面目。 老玩家带来的危机在暗处,副本一团乱麻的线索在明处。 主线任务是提示是[请在婚礼前获得“领主的权杖”] 七天的主线任务倒计时,毫无头绪的新玩家们,要么会在一开始就能找任务,认识不到危险的他们,会瞬间团灭。 要么他们因为害怕这个陌生的世界而过于谨慎,拖慢了寻找线索的步子,甚至打算将获得权杖的机会留在婚礼现场。 他们都无法完成主线任务。而无法完成主线任务会发生什么?被逼离开的俞凯乐,被劝离的年蓁蓁和柏景垣,他们很显然都没有完成主线任务,他们甚至连权杖的边儿都没有摸到。 他们的主线任务失败了,会死吗? 一开始所有的新玩家们或许都会这样以为。因为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本来都已经死了,因为那个巨大的任务版面上只出现了唯一的一个任务,那血红色的字和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的倒计时,让每一个新玩家都不自觉心惊胆战。 但宁汐柔几乎可以确定,无法完成主线任务,不会带来生命危险。因为一直到时限只剩12个小时,看上去没有找到任何权杖相关线索的老玩家俞凯乐依然没有继续杀玩家来降低副本难度。他是那么一个狠毒惜命的人,在副本开始的第二天就能用某种计谋设计杭昊昊性情大变,自寻死路,如果无法完成主线任务会让他受到一点损伤,他都一定会不惜任何新玩家的性命。 但是新玩家们是不知道这一点的。哪怕是宁汐柔也是在副本的第四天才发现了这一点。 杭昊昊和费安的死亡,加剧了副本带来的恐惧阴影,他们为了赶快离开这个真的会啖人血肉的恐怖世界,将会被激发出完成主线任务的强烈动力。 更可怕的是,一旦开始寻找权杖,他们将面临无数个无法解答的问题。 权杖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着? 权杖被存放在城堡的哪个位置? 权杖在婚礼上有什么意义? 权杖会不会在婚礼上被展示出来? 他们作为婚礼的参与者有多大的机会,能够接触到权杖? 拿到权杖之后,他们是马上就能够完成任务离开副本世界,还是依然要等到倒计时结束? 如果要他们保存权杖等到倒计时结束,他们该如何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保存这个明显对城堡和领主来说具有无比极其重要意义的东西呢? 除了获取这些问题的答案之外,他们还必须在城堡里面生存下来,这又带来一系列的问题。 OOC是游戏的死线,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他们需要找到和推断出自己的人设,遵循自己的人设。他们需要判断人设的OOC与否是由哪一方来监督,什么时候他们必须作为角色完成自己该做的事,什么时候他们可以作为玩家在副本当中寻找线索完成任务。 人设可以被改变吗?人设可以被扩展吗?如何扩展人设来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如何利用人设来获取信息? 这些问题都没那么难,也没那么简单,他们只需要时间。而在这个副本里面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时间。 “我其实一直在想,如果你已经死了,你的身体怎么会突然恶化?一个死人怎么会性命垂危,怎么会因为自己命不久矣,突然提前婚礼?”宁汐柔说。“后来我突然想明白了,你故意在控制自己的身体状态,以此来干扰我们的任务。” “你在提醒我,时间很重要。” 领主看着她,被摘下面具,揭穿了身份的他似乎失去了自己的保护罩,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自如流利地沟通了。宁汐柔只是个半吊子新生魅魔,对魔法侧的东西不是很了解,她只能大概猜想,这个面具对于领主来说是一种保存,或者说封印他自己生命力的工具,戴着面具,他就能保持和正常人差不多的思维能力和行动力,脱下面具,他的生气也会随之消散。 忽然的,宁汐柔居然有点愧疚。 但领主似乎不介意,领主只是看着她,仔细地,认真地。 “自由。”领主说,“你要,自由。” 宁汐柔沉默了一瞬间,她看着眼前这个名不副实的副本BOSS。 “为什么?你也是我的新手福利吗?”她问。 领主点点头,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放到自己的头发上,蹭了蹭,眯起眼睛,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可爱小狗。 他张了张嘴,但是却什么也没说。宁汐柔不知道他是已经失去了对话的能力,还是觉得此刻的氛围已经足够令他满意。 宁汐柔还想问,这时,七个统一的脚步从她身后传来,它们在同一个瞬间停下,随后慌乱地跑了起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惊恐地喊着: “谁,谁拿下了您的面具!” 宁汐柔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白色面具,在她低头的瞬间,那个白色的全脸面具悄然变成了一张精致的黑色卡片,上面画着领主的油画像。这大概记录的是他还活着的时候的模样,美丽却不锋利,那双眼睛里像是盛了一汪春水,软软的,望到人的心里去。 [恭喜您获得【】的奖励卡牌:自由与祝福] “大人!” 女仆的哭泣声响起来。宁汐柔转眼看过去,领主已经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倒在地上,他的肌肤很快将不再柔软,他的双眼或许再也不会张开,他这一次,或许是真的死去了。 七个女仆的身影最终合为一个安静的老人,他看上去已经很老很老了,连眉毛都是白色的,他身上穿着板正整洁的燕尾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此刻散落下来,在苍老中又填多一丝颓唐。 “小主人……”老人悲戚地低下头,声音嘶哑低沉,“明明只差最后一步了,只差一点了!婚礼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会失败!!!” 随着他的哀嚎,教堂的大门忽然紧闭,无数只黑影从教堂的角落里窜出来,裂开长满了畸形牙齿的大嘴扑向宁汐柔! 第10章 领主的权杖(10) 扭曲的影子如黑暗的潮水般涌动着,从无数个角落里溢出,流体般的身上却有着一张畸形的大嘴,里面长满了钩状的牙齿,他们张口的一瞬间,血腥气溢满教堂。 月光透过高高的玻璃窗,洒在宁汐柔的黑裙子上,她的肌肤莹白如玉,在夜色下显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玉质感,这让她显得脆弱。 又非人。 黑色的潮水向她席卷而去,又在她的面前清然消散而去。她小巧饱满的额头上,探出两个黑色的小尖角,不像是一般的硬质角化,反而有种软嫩的Q弹感觉,这让她原本柔弱美丽的脸又多了几分俏皮感。 小魅魔眨了眨眼睛,抬起手。顺着她指尖的方向,黑色的扭曲阴影被化作一个个圆润的黑色软糯团子,一个接一个地蹦起来去够少女如水葱般的指尖。 看到这样一幕下,老人脸上凄惨可恐的神情顿住,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始颤抖起来,不自觉地步步向后退去,他的眼角逐渐睁裂,血肉翻过皮肤,腥甜漫上脸颊。 “你,你不是她,你是谁……你,你是谁!?”他惊恐地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双手抱头,脸上的五官被融化堆叠在一起,燕尾服的后摆成了抹布裙子,在她后退的过程中被胡乱的踩成破布。 这个不知道由多少个破碎灵魂揉碎组成的生物最终在不知名的恐惧下昏死过去,脸上的五官随着身躯彻底融化,成为一滩黑色的影子,然后瞬间被其他的影子粉饰殆尽。 宁汐柔看着这一幕,挑了下眉,觉得自己多年在人类世界里养成的审美观,对此有些接受不能。 教堂内一片静默。 忽然,月色黯淡下去——不,不是,月色没有黯淡,它只不过被遮住了。 失去了月光沐浴的少女抬头,看见高高的窗边坐着一个男人,他戴着一张黑色面具,修长的双腿边上,一只顶端长着可爱小三角的恶魔尾巴调皮地晃呀晃,似乎在对宁汐柔打招呼。 “好吵,他们为什么死了还是这么吵?”高大的恶魔用孩子似的甜蜜声音说道,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问她。 “人死了就会安静吗?”宁汐柔眨了眨眼睛,反问他,她软软的犄角随着她的动作,产生细微的起伏,不易察觉,又可爱的过分。“我一直觉得,人死了之后,反而会更吵呢。” 恶魔戴着面具的脑袋歪了歪,或许是在琢磨她的话。 “可是我杀其他人的时候,他们死了,就很安静啊。”恶魔说。 “那只能说明你只是个半吊子恶魔,你不是真正的恶魔,”真·半吊子·完全没有种族知识·新生魅魔宁汐柔理直气壮地反驳他。 “我,我是恶魔!”恶魔听到这句话,气得从窗台上跳下来,和宁汐柔对峙,“你看我的尾巴,还有我的,我的食物!” 他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堆鲜血淋漓的心脏,上面的血管仿佛一秒钟之前还在跳动。 宁汐柔看着他急切的证明自己,忽然叹了口气,幽幽道: “玩家OOC要被追杀围堵,为什么你们自己崩人设就没关系?这就是传说中的主场优势吗。”真烦啊,在人类世界就因为本土物种的主场优势,让她不得不忍了不知道多少麻烦。 恶魔的动作一顿,他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偷偷瞥向宁汐柔。 “你说这些是你的食物,那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一直没吃。”宁汐柔反而向他走过去,她的鞋跟踩在地上,在空寂的教堂里形成回音。 “因为你吃不了人肉,因为你还活着。这些应该是他的食物,可他想变成人类,你想变成恶魔,你们一直在背道而驰。” 恶魔定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进,漆黑的面具遮住了他的神情,宁汐柔只能看到他颤抖着的双肩,和因为过于用力,连骨节都被攥出微红色的手。 “他分走了‘存在’,你得到了生命。我猜到了很多事情,但只有一点,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你们到底是分歧的双子,还是割裂的灵魂?” 恶魔和领主之间的联系紧密,这点不难猜,毕竟他们从出现的一刻就带着显然同款不同色的面具。不好猜的地方,是一直站在神殿一方,看似坚守人类阵营的领主是个活死人,而一路坑害玩家,一看就是黑暗种族的恶魔居然才是二人中“活着”的那一方。 想要知道这个信息,就需要和两个人都有十分亲密的接触,否则很难下次判断。但纵观玩家身份,也只有宁汐柔作为新娘,能够和领主有所接触——且看只是闯进书房,就被判定OOC的连晓蓝就知道了。 当然,宁汐柔现在怀疑,连晓蓝不仅仅是看到了领主,她很可能已经发现了领主的“死亡”,她知道了当时的他们不该知道的线索——领主之死,所以才会被副本强行闭麦。 宁汐柔在他的眼前停下,空气中只留下呼吸的距离。 “分歧的双子,割裂的灵魂,重要吗?”恶魔突然问,他像个恶劣的孩子,戴着面具,嘲讽道,“不都是玩物,是工具吗?” “我想看看你。”宁汐柔说。她这话说得不像请求,也不像情话,只是一个最基础简单的叙述句。她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人的感受与反应都无关紧要。 她抬手去摘他的面具,指尖触碰到微凉木质的瞬间,被一双温热的掌心握住,宁汐柔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血液的流动。 夜色与教堂的静谧之中,她仿佛听见空气中逸散的喟叹。 “你为什么离开我了?”恶魔突然开始敬业地代入角色。“安戈黎娅,你不是我的眷属吗?” 问,副本中大家即将撕破脸开始哐哐哐倒揭秘真相的时候,BOSS突然开始入戏怎么办? “是吗?”宁汐柔看着他,突然笑了,“可是,有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一场单相思呢。” 答,他演他的,我撕我的,一个副本,两种享受。 - “伊卡,告诉我,为什么,恶魔说我背弃了他?” “那个劣种,只是在欺骗您。” 当宁汐柔终于成功将自己的小信徒哄得底掉,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她没有背弃恶魔,她甚至从未属于恶魔。所谓的眷属,只是一个单方面的称呼,是一个半成品的印章。 所以,她会被圣水伤到,全是因为她本身的魅魔种族吗? 那其他人类如果拿到这个角色,该怎么触发支线任务,碰到圣水就可以? 宁汐柔看着自己茭白的掌心,难得有些郁闷。她是魅魔,感官的敏锐程度比起一般人类不知道要高多少去,虽说在享乐时这并非坏事,但对疼痛的感知也会被同比放大。 “然后呢?”宁汐柔问。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我是最近一年才来到这里成为管家的,当我来的时候,城堡里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某天,神殿送来了一批圣水,护送的那个人,告诉了我们所谓的‘眷属’,就是恶魔将自己的灵魂存放在某个人身上,那个人就会成为‘恶魔的眷属’,眷属会不受控制地爱上灵魂的主人,然后逐渐和他们融合。” 说到这里,伊卡瑞斯停顿了一下。 “但是你身上的灵魂,只有一部分……” “那你为什么会说,你是我的信徒,你是怎么信仰上我的?” “我忘记了,殿下。不过,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一切的起因是什么都好,重要的是我现在信仰你,我的生命属于你。请相信我,殿下。” 伊卡瑞斯摇了摇头,大概是不愿意再说什么了。金发的青年定定看着她,他似乎想要伸出手摸一摸宁汐柔的脸颊,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一直到伊卡瑞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宁汐柔才伸出手去,她微微踮起脚尖,像是在虚空中摸着谁的头发。微风穿过她的指尖,像是那柔软的金发。 [叮——恭喜玩家完成支线任务:眷属的背叛,获得奖励卡牌:逆线傀儡。] 宁汐柔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浮现出一张卡牌,那上面是伊卡瑞斯的脸,他像一只矜持又紧张的小狗,将自己美丽的金发展露出来,期待着主人的摸头奖励。 真可惜。 宁汐柔收起卡片,在心里默默叹气,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着。如果在现实世界遇见伊卡瑞斯,她大概会真的收下他,驯养他。 毕竟,谁不爱大狗狗呢。 - “我其实在想,你挖这些心脏自己却不用,到底是为了什么?好玩吗?”宁汐柔看着被摆在地上的可怜战利品们,问恶魔。 恶魔被一句“单相思”撞碎了心脏,用脚将这些他曾经保存完好的心脏一点点碾成肉泥,血肉,血管,还有其中的血液一起蔓延出来,被蛰伏在地上的黑影们瞬间吞噬,明明只是一团影子似的粘稠液体,却能发出响亮的吞咽声。 “你感兴趣?”恶魔歪了歪头,带着黑色的面具,呼吸声重了一点,“那你过来摸摸我,我就告诉你。” 果然是保存着“生命力”的恶魔啊。宁汐柔瞥了他一眼,没动,反而斜斜倚在了观礼席第一排的靠背上,纤细的鞋跟时不时碰到地面,清响在教堂里回荡。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只鞋跟,深深刺入了恶魔的血肉,抵在了他跳动的心脏上。 宁汐柔忽然想起他那时的呼吸声,这让她轻轻笑起来,温柔中,带着猎食者的恶劣与嘲弄。 “过来,跪下。” 她说。 第11章 领主的权杖(11) 一片静默的教堂中,恶魔跪俯着,尖锐的鞋跟隔着衣服刺进他的血肉,一种疼痛而隐秘的情愫蔓延开来。 “好乖。”宁汐柔踩着恶魔的胸膛,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鞋尖抵起他的下巴,傲慢与残酷构成她复杂的底色,柔美的容颜是那之外的装饰点缀。 “这么乖,又那么坏。”宁汐柔幽幽道,脚下使力,随着血液滴落声一同浮现的还有恶魔的喘息。 恶魔的脊背颤抖着,连指尖都显出一点点浅红色。 “摘下面具,你也会死吗?”宁汐柔突然问道。她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显得有点温柔,无端让人生出了自己是被在乎着的错觉。 恶魔沉默着握住她的脚踝,他的掌心一片炽热,让宁汐柔甚至觉得发烫。 “你不问权杖吗?”恶魔笑了下,忽然问。 “为什么要问?”宁汐柔歪歪头,看着他。 “这不就是你来到这里的目的吗。”恶魔回答。 “那是人类的目的,”宁汐柔的鞋尖轻轻顶了下男人的下巴,“我可是恶魔的眷属,我的目标不应该更远大一些吗?比如……把你们都杀了?” 恶魔喉咙一紧,抬起头,透过面具看着她。 “你知道了。”他说。 宁汐柔真是烦死了这些家伙不断地和她说这种没头没尾的话。什么叫她都知道了,他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吗? 是说她发现了主线任务不过只要活过限时就能通关?俞凯乐死坑玩家却不找线索的行为逻辑已经把这一点证明得很彻底了吧? 是说她发现其实领主的权杖根本不存在?婚礼都过半了权杖也没出现,主要线索支线任务全是人物故事,副本解密的核心在任务上,这很难看出来吗? “哦。”宁汐柔甚至懒得解释。鞋跟被抽离出血肉,宁汐柔双腿交叠,懒洋洋地,“你走吧。我不想打架。” 想起自己亲手摘下的第一个面具,她难得有些不愉快。 她没想过要让领主消散,进入副本以来,他对她一直都很不错。 “你杀他,不杀我?!”恶魔抬头看着她,愤怒得声音都变了调,“我就这么无关紧要?!”你可是亲手摘下了那个家伙的面具! “我又不想要权杖,杀你干什么?”宁汐柔反问。 她不打算完成主线任务。众所周知,最能干的往往是最被压榨的,她一个小小魅魔,尚未成年,既然咸鱼混日子也能抱着自己的Q弹角角苟下来,她干嘛非得卷生卷死? 毕竟传统无限流里,一般不就是任务完不成,大家统统挂吗。 她现在甚至在想,已经死去的费安和杭昊昊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气儿了,该不会他们还在这里一脑门子汗地摸索通关,他们已经在外面捧着爆米花吃上饭了吧? 宁汐柔百无聊赖地转身,带着她的摆烂决心。 “他们可以走,但是你不行。”恶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一次,他听起来不再像个任性胡闹的孩子了。 宁汐柔的脚步顿住,背对着他。 “你这么聪明,没有奇怪过吗,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围绕你展开,为什么所有的故事都和你有关,为什么婚礼上不可或缺的只有作为新娘的你?”恶魔问。 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喜欢说排比句?这个副本的人物都是一个编剧写的吧,人设区分做的很差啊。宁汐柔在心里默默吐槽,轻轻叹了口气。 “嗯?”恶魔听见她的叹气声,有些疑惑。 “你想说,我就是权杖本身,所以不能离开,因为我的身份不再是外来者,而是你们世界的一部分了,对吧。”宁汐柔接过他的话。 恶魔有一种莫名的欣慰,或许是因为她终于错了一次。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 宁汐柔挑眉,有点惊讶:“我猜错了?” 已知,领主是受爱戴的领主,他死了,但是死了也得结婚;再已知,新娘是整个婚礼中最不可或缺的存在;还已知,权杖是婚礼消耗品,而从她之前的推断来看,新娘也是婚礼消耗品。 “还有,你那么执着挖心,不就代表了我们心脏的特殊意义吗?”宁汐柔看着他,“你从一开始就袭击我失败,证明我是你的第一选择,或许我的心脏就是你最需要的。” 恶魔看着她,点点头。 “我是想要你的心。” “非常的。” 他的伤口一直没有复原,滴滴嗒嗒的血腥气在教堂里蔓延,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深呼出一口气,抬手抚上自己的伤口。 “很快了。我等着您,我的殿下。” 宁汐柔看着他,忽然瞳孔一缩,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 “我全都猜错了,是不是?” 这个副本当中,有三个可以称作重要NPC,甚至伪BOSS的角色,领主,管家,恶魔,除了管家伊卡瑞斯之外,整个副本中,全程没有出现过领主和恶魔的名字。 玩家们看到管家伊卡瑞斯被女仆们行礼,听到过领主亲口确认恶魔的身份,可是……可是,领主从未被副本内的角色称呼为“领主”。 分裂的七个女仆没有和他说过话,由女仆变作的燕尾服老人叫他“小主人”,恶魔直接称呼为“他”,领主的身份,是他们玩家第二天早餐时,看到他坐在主位上,因此确定下来的。 他从未否认过,也从未承认过。 “替身情人,我以为,这应该是你的故事标题才对。” 宁汐柔突然想到自己对领主说的这句话。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从没有觉得领主是谁的替身,这句话为何会从她口中说出来? 不,这不是她的语言,这是卡牌带来的语言。 宁汐柔掌心一翻,那张名为[替身情人]的卡牌浮现出来,卡面上依然是金发骑士温暖和煦的模样,笑容如同金色的阳光一般。 替身情人,替身情人。 可是安戈黎娅和凯里的故事中,二人从始至终都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唯一一次的身份转换只有安戈黎娅顶替圣女身份的时候,这算是替身吗? 这个情人,指的应该是安戈黎娅,从这个角度出发,替身情人,不像是谋夺了他人身份的一方,更像是被替代的一方。 那个老人说,还有一点就成功了…… 成功什么?是让婚礼顺利结束?让未成年的领主成年?还是让老人已死的小主人成功复活? “婚礼之后,未成年的领主,会正式成年,成为真正的领主……” 未成年的魅魔宁汐柔,看向自己的手中的两张卡牌。 金发的俊美骑士和黑发的病弱领主,两双不同的眸子里,有着分毫不差的炽热爱意。 “安戈黎娅,是被当做了替身的那个人。” “我才是,即将成年的领主。” 作者有话说: 今天身体不舒服,折腾了好久才发现没更新,sorry…… 明天(今天晚上)会补齐字数的。 第12章 领主的权杖(完) “我才是即将成年的领主。”宁汐柔说。 这世上的所有的谜题在被解开之后都简单的不可思议。 “领主”从未被真正认证坐实过的身份,是第一个迷惑项,玩家们突如其来进入这个崭新的副本世界,各自被安上了奇奇怪怪的身份和头衔,身处在一个有着身份相关线索的空间内,他们很容易下意识的相信这些内容。 可所有的身份里,却有一个是假的。 哪一个是假的? 最复杂,最曲折,有着最多故事的那一个。 德洛丽丝是神殿的圣女,是领主的未婚妻,她即将嫁给领主。 可这个领主一定就是个男人吗? 安戈莉娅是骑士的情人,她蒙骗了骑士,获得了新的身份,顶替圣女的名字来到了庄园。 宁汐柔从未怀疑过这一条故事线,因为这是一个已经被副本判定成功的支线任务。既然这个任务已经被判定成功,那么其中的内容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除非…… 任务成功与否的判定,并不是完全由系统控制的。 支线任务的成功,只代表着宁汐柔推导出了一个骑士想让她知道的故事结局。 “卡牌,不是系统的奖励。”宁汐柔看着掌心里两张几乎别无二致的黑色精致卡牌,俯视着单膝跪地的恶魔,“是你们送出的礼物。” 恶魔抬起头,看着她,那张纯黑色的面具忽然犹如波动的水面一样扭曲起漩涡,上面隐约浮现出无数恶鬼狰狞的面容,他们叫嚣嘶吼着想要从其中爬出来,可却最终消散在了没有尽头的波澜里。 面具碎裂,露出一张少年人的面孔来。 他长了一双狐狸眼,五官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妖气,可神情却显得很青涩稚嫩,像个不懂事的大孩子。他的面容就如同他这个人的行为一样,让人觉得割裂而不协调。 “殿下,你真聪明啊。” 他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赞叹 出乎意料的,他和“领主”长得其实并不像。 宁汐柔刚刚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们两个就是分裂开的同一个灵魂,可如今 她又不敢妄下定论了,在这个副本里他看似一路行走顺畅,过五关斩六将,可却几次踏入陷阱,险险才得以回旋。 如果这真是那种行差踏错一步便将死无葬身之地的惊险副本世界,她怕早已因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我一开始以为,你们不过是副本中的角色,遵循着自己的背景剧情和人物设定思考行动。”宁汐柔说,“可如果你们早就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副本,为什么还要根据它设下的规则来?” 恶魔笑着反问她。 “殿下,你又怎么知道,这些设定和剧情对我们来说不是世界的真实呢? 你能确定自己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吗?你能确认自己脑海中的一切你都切实经历过吗? 你能确认,你真的没有遗忘任何一个重要的瞬间,重要的人,或者重要的过去吗?” 恶魔叹息着说道,他的神情里,属于“领主”的那部分温柔与忧愁被揉碎,混合进少年人的桀骜和叛逆。 宁汐柔一瞬间觉得他像是个胡乱被七拼八凑在一起的人偶,或者像是一个拙劣写手因为把控比不好笔下人物走向而逐渐崩坏的动漫角色。 “对我们来说,那些剧情设定也许真实发生过,也许只是被篆刻在脑海里的记忆,可那就是我。我不是在遵循这世界给我的设定,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像骑士会骗你,他会救你,我会臣服于你。” 恶魔说。 “我们都希望能留下你。可惜……你太聪明啦,殿下,我们三个加起来,可能也凑不出你半个脑袋吧。” 瞧,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像个大男孩了。 宁汐柔没开口,在这一瞬间她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或许这也是因为眼前扮演了许久恶魔的少年,正随着那纯黑色面具的逐渐溃散,一同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在她再也看不到那张杂糅人偶般的面庞时,她忽然觉得脚踝处传来一个微凉的温柔触感。 脑子不大好使,又抖M过分的恶魔少年,终究还是给了自己一点小小的奖赏。 “结束了。”宁汐柔喃喃道。 黑色的面具碎片在空气中溃散,汇聚成一张新的卡牌,上面是一个神情乖巧的小木偶,被各种各样不同的部件和衣料拼凑起来,在宁汐柔这个半人类半魅魔的审美观看来,有一种诡谲的可爱。 荒诞的婚礼即将结束,遍地都是坑的副本世界也重要离她而去,就在胜利号角即将吹响的上一刻,宁汐柔眉头一皱。 ——权杖呢? 这么明确而坚定的主线任务,这么清晰而刻意的任务物品,居然全程没有发挥任何一丁点作用? 这个副本世界的剧情策划是有多狗?分分钟会被骂到泪奔辞职吧? 宁汐柔觉得自己在这个副本里踩过最大的坑,就是轻易相信了这个破游戏居然会有“平衡性”,由此导致她发散出了许多毫无必要且浪费大量精力的猜想。 她上初中时候写的游戏同人都没有这么歪屁股! 整个副本的故事线宁汐柔已经大概捋了出来。在这个副本世界中,她占据了最危险又最有力的身份——真正的领主,强大之处在于,她作为副本领域中真正的主人不可能会被这领域中的任何危险所伤害。 危险的地方在于,和其他人只要存活到婚礼结束,就可以以宾客的身份离开副本世界不同,她被替换了身份,成了领主的新娘。 婚礼之后唯一无法离开,永远被束缚在同一个地方的,也只有新娘。 而她破局的唯一方法就是重新找回自己的身份,打破婚礼,毁掉婚礼!因为新娘根本就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一场领主的成人礼。 成年的领主自然拥有对自己领地的出入权。 而恶魔与假领主,一边监督着其他玩家,一边迷惑着她。 或许权杖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吧?既然连支线任务都可以被副本里的人物所操控,那么主线任务就一定是准确无误的吗? 或许所有人的任务从最开始,就只有存活过婚礼而已。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不知从何处悄然响起,宁汐柔再次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魅魔咬牙攥紧了手中的卡牌。 她讨厌这个传送方式! 作者有话说: 我过了!!! 第13章 皇储的王冠(1) 宁汐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其柔软的大床上,她伸手去摸,指尖触及到的是一片微凉,那是上好丝绸带来的顺滑触感。宁汐柔印象最深刻的是自己闲暇时逗弄的其中一个猎物家里,用的也是这样的床单,几乎可以和肌肤完全紧密地贴合,承受住夏日热浪带来的颠簸。 这个无限空间的住宿点待遇这么好?宁汐柔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坐直身子,表情一顿。 ——大床前,三米多高的巨大光屏一如既往地浮现着血红色的大字: [主线任务已触发,请在祭典前获得“皇储的王冠”] [任务倒计时:--:--:--] [您的角色名:莉迪亚·瑞佛森] [任务提示:不要相信梦境] 宁汐柔顿了顿,她总觉得自己的无限流生涯似乎和他人有着巨大的差别。难道俞凯乐已经到了连这个也是在骗新玩家的究极不要脸程度,难道这个无限空间根本没有什么玩家住所和中转站点吗? 一个个世界接连不断地轮下去,就算是黑暗生物也会感到疲倦的啊! 翻了个白眼,宁汐柔又躺了下去,她决定不相信这个副本——包括这个一点都不可信的任务页面的任何一句话。 且不说上一个副本世界里,这个任务光屏就让她一度包括但不限于:推错主线任务,推错副本规则,被误导进错误人设……狗得让人两眼发直。 其次,就是宁汐柔想要把它的提示当做一回事儿,她也做不到。 因为黑暗种族,从不做梦,也就没有梦境。 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的天花板,那上面的装饰精致繁琐,悬挂着不知道多少片璀璨晶莹的各色水晶。 这个地方看起来和庄园古堡不大相似,但与他所生活的现实世界也截然不同。宁汐柔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她转过头向门的方向看去,却见到眼前那座厚重的大门。忽然闪烁着电磁波,如云烟般消失了。 门外走进来几个青春靓丽的少女,她们穿着风格奇特的衣服,不是完全的现代化,但也不像是古时候的朴素,并不难看,却也不算非常协调,非要说的话,有种古今杂糅的胡闹感。 她们的身份应该也是侍女一类的角色。但和上一个世界里一个个僵硬呆滞,仿佛人偶的女仆们不同,这些少女们外表看上去全都青春灵动,每个人的眼神表情都很不一样,而且不是那种为了可以区分开被设定好的不同,她们仿佛是有思想会思考的独立的灵魂 但最让宁汐柔感到诧异的是,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透明科幻片标配的智能眼镜,上面正浮现着各种各样她看了觉得晃眼睛而且半点看不懂的数据和图表,每个人的手腕上都别着一个只在科幻片里出现过的超现代化操作系统,如果那些科幻片真的有什么是正确设定的话,这些东西应该叫做光脑。 …… 这岂止是不大相似。 上个世界和中世纪古堡,现在已经超级进化到了光脑智能世界,难道玄学的尽头终究是科学吗? 宁汐柔有些无语。 “您醒了?那位殿下已经在等您了。”温柔清丽的声音传来,宁汐柔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去,吓得少女一个激灵,连忙跪下,“是我们惊扰到了你吗?对,对不起……请您恕罪,请您恕罪!” 她跪得太快,眼镜吧唧一声掉了下来,显得有些可怜。 这么一个科技发达的地方,结果却实行这么腐朽的封建帝制吗? 宁汐柔不喜欢看人跪着,于是她翻了个身,装没听见。 好烦,无聊,不想动,魅魔自闭了。 虽然非常希望这么摆烂,但一个无限流玩家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的大脑忍不住开始运转。 鉴于主线任务光屏说的话跟放屁没两样,她决定一概不再相信。但有一点的改变,让她心中觉得略微不妙。 上一次的任务光屏里,任务时限是有倒计时的,可这次却只有三个横杠号,可以说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偏偏上个副本中,在任务光屏所有的废话里,只有那个时间是真正真实,有着参考意义的——它象征着副本的结束。 生存才是副本的真正任务,主线任务是迷惑项,而主线任务里的任务物品,更是根本不存在! 想起那个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却把他们7个人都忽悠了个底朝天的“领主的权杖”,宁汐柔默默握紧了拳头,突然,掌心一痛,似乎被什么尖锐的物体扎了一下,她低下头一看,一个小小的精致的耳坠子,安静地躺在她手心里。 …… 无了大语。 虽然只是一个耳坠子的大小,可那精致的雕花,流畅的结构,以及上面镶嵌着的袖珍宝石,活脱脱就是一个小权杖的模样!这是剧情策划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大bug,所以给玩家送补偿礼包来了吗?! 宁汐柔自认从出生开始就不是个吐槽役,但她此刻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环境塑造人,有些时候吐槽役并不是一种性格,而是在面对一种槽多无口的状态下,被迫衍生出的人生态度。 宁汐柔深呼吸两下——虽然作为黑暗种族,并不需要呼吸这一项技能,但深呼吸确实可以缓解内心的疲倦感。 这时,又一阵脚步声响起,不像之前少女们出现时的轻巧,反而平稳缓慢很多,但却有一种让人不容抗拒的力量感。 “我还在想你是不是因为你不想看到我,所以才不愿意下来。”一阵男声响起,清润温和,仿佛湍湍溪流,沁人心脾。 按照一般的逻辑,这时候的宁汐柔应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既做到不动声色不暴露自己,又能套出副本相关的信息,然后通过信息进行推导,分析自己接下来的行动路径和解题方式,就像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做的那样。 最开始的那个宁汐柔做得很好。但她已经厌倦了,魅魔向来不是很有耐心的种族,也不是具有毅力的生命形态。这些副本世界似乎正在不断温柔地吞噬她在人类世界二十多年里披上的伪装和虚伪,让她露出内里骄纵又傲慢,冷酷而恶劣的本质。 所以她抬起头,懒懒散散地问他: “喂,你知道你只是个无限流副本世界里的NPC吧。” 第14章 皇储的王冠(2) “喂,你知道你只是个无限流副本世界里的NPC吧。”宁汐柔问。 听到这句话,男人优雅完美的微笑中似乎出现了一丝隐晦的裂缝。 哦,他知道。宁汐柔得到答案。 “为什么我的任务没有时限?”她又问。“你们这个破系统出bug了?” 身处无限流世界,和副本NPC讨价还价,公然对自己的任务系统进行投诉诽谤,用人类的逻辑来看无论如何都是在做大死的宁汐柔一脸理直气壮。 男人沉默半响,刚要张嘴,又听宁汐柔说道: “你是皇储?你的王冠在哪里?哦,不对,皇储怎么会有王冠?这个破系统真是装都不装了,用这么一个基础又不要脸的逻辑bug来敷衍我。明明之前还多多少少知道搞一点看上去让人觉得不是一点解题方法都没有的设定呢,呵。” 柔软华丽的丝绸床单上,娇美精致的姑娘优雅地侧躺着,用手撑着头,她深入夜色的发丝瀑布一样落下,丝绸睡衣的袖子滑下来,露出半截藕一般的手臂,在墨色的发中隐现。 她分明是抬眼向上看,神情却如同睥睨。 “让我猜猜,你们这么想把我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她站起身,雪白的足陷在绸缎里,她抬起手,示意少女们为她更衣,十分自然地融入了这超前又封建的副本设定。 第一颗扣子被解开,男人红着耳朵,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宁汐柔悠闲地看着他明显不如来时稳健自如的步伐,漫不经心地想,这副本世界的npc,和真人也没什么两样。 换衣服的功夫,她从侍女们的嘴里问出来这个副本的基础设定。 刚刚被吓掉了眼镜的侍女此刻倒是对她的问题一点不感到惊讶惶恐,忠诚尽职回答着: “殿下,我们现在正处于α-1号飞船上,距离主星还有32光年,预计即将进行1次空间跳跃,跳跃发生在6小时后。对于您其他的问题也由我来解答……” 这是一个星际世界。 600年前,人类离开母星,开始广袤宇宙间的探索之路。在这600年的征途中,幸运又孤单的人类不曾遇见伙伴,也不曾遇见敌人,迅速又稳妥地开辟着疆土。 星际时代降临后,人类重新进化到了一种新型的帝国形态,皇室依然存在,但皇室乃至帝国的领导者却并非由血缘而传承。帝国当中所有的孩子们不论性别出身,从12岁开始都每年会参加固定的选拔,每年全国上下选出三人作为皇储备选,进入帝都学习。所有皇储候选人的年龄从12岁到24岁不等,超过24岁的候选人将会被自动淘汰,进入下一轮首相大臣的考核与培养中。而所有依然拥有继承权整顿资格的备选们,都将会由国王亲自进行教导,备选们之中分别列有首席,次席和三席,一般来说,人们也会下意识地将首席称呼为皇储殿下,但实际上首席们也不是真正的皇储,不具有皇位继承资格。 宁汐柔眉毛一抽,合着真正的皇储都没有,她上哪儿去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皇冠?难道真要一步步开始参加考试去?呵,欺压学渣魅魔,狗副本真是一点脸也不要了。 从小到大都无法对人类教育系统适应良好的魅魔兴致恹恹转头问:“刚才哪个算老几?” 她决定偷家上位。 讲到一半的侍女一抖,声音顿了顿:“刚才那位……是新晋的首席殿下。之前那位首席殿下已经年满二十四岁,她如今已经转入首相大臣备选培养流程了。” 呵,顶着一张第一名的脸,没想到还是个捡漏的。 宁汐柔点头:“继续吧。” 侍女又抖了抖,于是继续往下说。 事实上,一直到国王身死之前,真正的皇储都不会被选出,直到国王死后,三席皇储备选才会公开进行选举。 星际时代效率极高,国王早上8点死,皇储投票早上8:30出结果,新国王早上9点就能正式登基,竞争失败的皇储们会纷纷另寻职业,有从政的,有从文的,还有辞职回家开幼儿园的。 那国王的后代子女们都没有继承权吗?没有的。不过,这个没有,指的不是不存在血缘继承权,而是星际帝国历史上不存在“国王的子女。” 星际帝国宪法第1条,国王在皇室职位——包括但不限于皇储备选、皇储、国王,存续期间,不可诞育后代。 不是没有人试图改变过这一规定,人类的贪婪总是无限的。 可从没有人强大到能够与整个帝国所有人的利益为敌。 已经住在皇宫里的备选们不会看着自己眼前触手可得的皇位被白白收走;诞育了孩子们的父母不会看着子女飞黄腾达的机会被凭空抹杀;落选失败了皇储们不甘心看到有人仅凭出身就能得到他们无法追逐的权利和地位。 因此,星际帝国历史上,试图复辟真正封建形态的国王不少,可成功的一个也没有。 “对了,我是老几,”宁汐柔突然又问。 如果她杀了国王自己登基,选举胜利又没正式登基的那半个小时里,她不就是有了王冠的皇储吗? “您是国王殿下的未婚妻,在皇室中位列次席。”侍女诚实地回答。 …… “国王,不是不能生孩子吗?”宁汐柔觉得这个狗副本的bug已经让她槽多无口。 小侍女后背一凉,委委屈屈回答道: “不能生育,是国王陛下为了帝国继承制度做出的伟大牺牲,我们不能让国王陛下连缔结婚姻的权利也随之牺牲。” 呵,太监娶老婆,有够封建糟粕了。 宁汐柔轻哼一声,将另一个侍女试图为她带上耳环的手挡下,随口问了句: “作为太监的大老婆,那我能管什么?” 听见这句话,一屋子的侍女齐刷刷地跪下,额头贴着地面,清理柔软的声音一同合着响起: “您拥有一切。” “您支配一切。” “您掌控一切。” …… 宁汐柔看着眼前祭祀典礼一般的虔诚氛围,看着小心翼翼探头进来的皇储一号机,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就在我以为你们把副本背景板人物设置搞得正常了一点之后。” 又来,又来这出。 皇储一号机看着被一圈侍女齐刷刷跪着围在一起的宁汐柔之后,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无力地辩解:“大家都太喜欢你了,有时候容易控制不住。” OOC这种事嘛,多看点就习惯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不能一天把整个副本大修完,为了保持大家阅读的连续性,在全修完之前我会把两个版本的正文都放上来,修完之后会把之前以前的删掉。) (不全文存稿之后再改,是怕自己没有毅力坚持改完,谢谢大家的包容) 第15章 皇储的王冠(3) 宁汐柔懒得看这狂信徒朝拜一般的场景,从跪伏侍女们的身边走过,瞥了一眼她们弯曲着的脊背。 莫名地,她说道:“都起来,别跪了。” 她不爱看。 在皇储一号机的带领下,宁汐柔顺利来到餐桌前,上面已经摆满了各式特色的早点——星际时代600年,人类不仅没有把美食文化抛之脑后,反而结合了不少外星资源,将“民以食为天”这句话贯彻到了极致。 “尝尝,洛娜蒂生煎包,很香的。”热情的皇储一号机为她夹菜,用心安利。 他长着一张温文儒雅,成熟稳重的脸,说话做事的时候,却有点像个性格开朗的大男孩。这个副本世界里似乎总是会出现这种奇怪又割裂的设定与糅合,譬如第一个副本中,时不时就精分胡言乱语的恶魔,看上去精明狡猾却被她轻易蒙骗的管家,明明像是最终boss却一路在帮助她追寻自由的假领主。 为什么这些人物都这么奇怪?一个有能力构建如此庞大副本世界的力量,不至于连人物最基本的协调都做不好。 宁汐柔忽然问:“首席,你的名字是什么?” 皇储一号机看着她,笑容爽朗而自然:“莉莉可以叫我加尔蒂亚。” 他的五官样貌都偏向于宁汐柔印象中的东方人,却有着一个很西式的名字。 不过,宁汐柔并不惊讶。毕竟几百年来星际时代种族大融合,各种风格类型花里胡哨的名字与称呼满星际乱飞,各个人种之间不断通婚繁衍,又演变出更多的分化和交流,这世界上早没了四方之分,只剩下星际帝国一个集合概念,集合概念之内人人不同,又人人相同,可谓是把开放包容做到了极致。 有点像魔族。宁汐柔用筷子夹起还散发着热气的“洛娜蒂生煎包”,不知为何,这么想道。 可她从未见过魔族,她从没有过来到人类世界之前的记忆。 她…… 宁汐柔猛地回神,看见皇储一号机的脸色微微有些扭曲,他深呼吸着,和宁汐柔说: “国王请你过去,莉莉。” 宁汐柔咽下生煎包,悠闲地放下筷子,反问他:“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的名字吧?” “你就是莉莉。”他说。 宁汐柔看着他坚定温柔中,又似乎带着无限包容的神色,忽然就失了兴致,站了起来。 “带我去吧。”她向侍女吩咐道。 明明只是个不肯跳出被塑造记忆的NPC,明明只是一个被副本世界操纵的木偶,被扭曲的记忆操控,被蒙蔽的认知打败。 明明他只不过是继续在虚幻的时刻里上演着拙劣的戏份。为什么可以拥有那样的眼神? 好像笃定在他望过来的瞬间,他所注视的就是属于自己的真实。 为什么,凭什么? 宁汐柔站在国王的床前,脑子里依然回想着这个问题。 “看来我没有他那样吸引你,莉迪亚。” 国王是个病美人。 他似乎至今仍然卧床不起,一张几乎可以用秾艳来形容的面孔上,唇色却是惨白,肌肤仿佛是玉一般的透明质感,他呼吸时睫毛低垂着颤抖,无端叫人生起怜惜之心来。 “你快死了吗?”宁汐柔没有理会这个名字,反而问道。 这一瞬间她的残忍与冷酷,将黑暗生物的本性暴露的更加明显。 国王却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你问我这个问题,是关心我的身体,还是在思考达成任务的方法?”病美人惨白的唇构成一个单薄的笑,“你不在乎我的病痛,是因为你足够冷漠傲慢,不去思考任何人的痛楚;还是因为在你心中我只是一个游戏世界的NPC,一串没有意义,也没有情感的代码?” 宁汐柔定定看着他,没回答。 或许是因为她懒得回答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当她自己面对这个本该显而易见的问题时,竟然也选不出真正的答案。 “是的,我快要死了,莉迪亚。”国王微笑着说完自己的句子,“救救我,好吗?” 莉迪亚,不,宁汐柔收回了视线。 她转身离去,脚步却在踏出房间的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这个副本里的其他玩家呢?”她问。 “一直没有和他们相遇,你感到寂寞了吗?”国王问,“想不想见见他们?年蓁蓁?柏景垣?他们就在这里,说不定很快就会来找你相认了。” “不必了。”宁汐柔忽然笑了,神情说不上轻松还是担忧,她只是淡淡地松了口气。 “他们不在这里,也很好。”她说完,迈下最后一步。 这里是一个单人副本。 这里是只属于她的单人副本。 因为正常的副本逻辑不会让玩家们之间迟迟不能相聚,不会给她一个特殊到站在世界中心的身份设定,不会让玩家开局不断作妖却被一路无下限的包容。 正常的副本不会这么简单,又这么难。 把逻辑陷阱四个字顶在脸上的副本任务,唯一有点用处却被彻底屏蔽的任务时限,似是而非的提示,没有求生必要的生存环境…… 开局就站在巅峰睥睨众生的身份设定,莫名其妙对她好感满值的副本内部NPC,动不动就对她展现狂信徒的背景板,轻而易举唾手可得的虚幻世界王座…… 宁汐柔冷哼一声,所处的超科技星际飞艇,在她的眼中也化为无数数据与神秘力量的组合虚假面纱。 无论如何,不管从哪个角度去评判,这绝对都是一场古怪的游戏。 除非这根本就不是游戏。 这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单人监狱,用虚幻的美梦织就外披,用华丽的羽毛去铺垫内里,于是监狱看上去就像是城堡。 可是问题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当中,只有她被选中关押?为什么明明无所不用其极地将她囚禁在这里,还做出一副虔诚疯狂的信徒模样? 为什么,凭什么? 宁汐柔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前,抓住路过的侍女——那个被她吓哭,为她讲解副本世界观,又在餐桌上将她带去国王房间的侍女。 “我要见首席,前任首席。”宁汐柔说。 一个能力卓绝,却因为年龄被淘汰的前任首席,这个让人觉得别扭到像是被强塞进来的无意义设定。 一定是整个副本中,最有意义的存在。 第16章 皇储的王冠(4) 侍女无法拒绝宁汐柔的吩咐,她拿出自己的光脑,漂亮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面不断翻飞着,写出一串串长而晦涩的编码。 光脑投射出微蓝色的光屏,一阵乱码闪烁之后,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宁汐柔眼前。 屏幕里是个女人,大约二十七八岁,长相很文静,唇瓣和眼角都是柔软温和的弧度,可眼神中却是一片沉稳镇定,那是上位者才有的气场和态度。 她和宁汐柔印象中很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看上去努力镇定却依然难掩惊惑的女孩,不是那个一直想要帮她,却每每只能因为能力不足而无奈后退的人了。 “我没有想到,你真的在这里。”宁汐柔一阵恍然。 屏幕中明显已经年长了几岁的年蓁蓁也看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年蓁蓁说。“我想,在你的记忆里,我们一定没有分开很久吧?” 是没有太久,宁汐柔觉得还不到24个小时。甚至她与年蓁蓁相识,一共还不到8天。 意料之外情况让宁汐柔的神情更加凝重起来——她的时间流速甚至已经与外界脱离。 离开上一个副本时的眼前一黑,到底黑了多久? “你现在所处的副本,是一个特殊领域,它不属于系统的管辖范围内,因此所有的玩家包括系统本身都没有办法进入其中,” 相比起宁汐柔的惊讶,年蓁蓁的情绪更加平静稳定。 “我也只是通过了特殊的手段,才能够短暂的用这个身份出现在你的副本世界里。但我的能力也仅限于此,所以没有太多和你沟通的时间,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和你说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年蓁蓁说,她的眼神十分认真, “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情,对我们两个都无比重要,我会提示你这个副本内部存在的破局方法,让你找到真相。也因此,我需要你在成功离开之后为我做一件事。” 宁汐柔看着年蓁蓁已然脱胎换骨的沉稳模样,沉默半响,答应了她的条件。 年蓁蓁显然松了一口气,她说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 处在封闭的飞船空间里,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直到光幕闪烁着乱码被关闭,宁汐柔才回过神来。她靠在墙壁上,抬头看向闪烁着无机质冷银色光芒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加尔蒂亚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 “莉莉,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个世界呢?”他问。 “我没有不喜欢。”宁汐柔没有看他,平淡地应答,“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只是虚拟的幻象,我不会投注无意义的情感。” 加尔蒂亚听到她的回答,笑了笑。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你又要让侍女起身,又会因为我的行为而愤怒?” 宁汐柔没有回答,她反问——她向来擅长如此。 “你知道国王的名字吗?” “……”加尔蒂亚的笑容消失了,“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觉得很有意思。同样都不过是被数据和虚拟记忆操控的NPC,为什么你们会对彼此产生敌意?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的爱意是虚假的,又为什么会因此产生嫉妒?” 加尔蒂亚没有回答,宁汐柔也没有等待他的答案,她转身离开。 “为什么你总是在从我们身边逃走呢?”加尔蒂亚开口。 “莉莉,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虚幻,尝试着去接受它,在这里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难道不必去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求生,更好吗?” “我不是莉迪亚。” 她只留下这一句,没有停下脚步。 首席皇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息着:“我总是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我们都不知道。” 漂浮着的小木偶从空气中浮现,坐在他肩膀上,被各种奇怪材料缝合杂糅起来的面孔上,露出一个诡异中带着可爱的疑惑表情。 “不过她好像挺喜欢踩我的。”小木用短短的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的炫耀看上去一点也不刻意。“可能我们性格比较合拍吧。” 首席皇储的唇被用力抿成一条直线,加尔蒂亚面无表情地抓起自己肩膀上的木偶,向下狠狠扔去。 小木偶被松开手的一瞬间就重新漂浮到了空中,对着加尔蒂亚摇头晃脑。 “哎呀,莉莉在召唤我啦,我得回去啦——” 另一边,宁汐柔看着自己手上空白的卡片框里逐渐出现一个小小的诡异木偶,神色有点复杂。 “你们在这里这么来去自如,是当自己家了?”宁汐柔说,有点像吐槽,但语气算不上太友好。 小木偶呆呆地在画框里露出可爱笑容,一动不动地装无辜。 宁汐柔自己也在思考着。 一开始,她觉得这些卡牌没什么实际用处,尤其是人物卡牌,最多只能算个纪念勋章。 可纪念勋章需要活的吗? 上个副本的那些消逝和死亡或许根本就没有发生,他们只不过一个个都被收进了这些卡牌里面,跟随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可就算来到了这个世界又能怎样呢?有什么意义呢? 还是说……对她来说没有意义的事情,其实就是卡牌诞生的原本意图。 他们从一个副本来到另一个副本。 宁汐柔将自己所有的四张卡牌全部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端详着。 完成骑士支线任务获得的[替身情人],通过管家获得关键性信息而取得的[逆线傀儡],假领主最后果断白给送的[自由与祝福],以及最后没有系统通报名字,只印着恶魔形象小木偶的卡牌——宁汐柔决定叫它[木偶]。 这4张卡牌其实就是4个人物,其中三个都与宁汐柔有过直接接触,并且都对她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与恋慕。 唯一一个没有直接接触的骑士,似乎也为了将她留在副本中而设下陷阱阴了她一把。 卡牌们穿越副本,副本想让她无法离开。 宁汐柔摸索着手腕上的小痣,她知道,只要搞清楚卡牌和副本的逻辑,她就能找到破局之法,离开这里。 她耳边回响起年蓁蓁的那句话: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相信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这个游戏,这些副本,这些人物,都是为她而生。 那么副本的故事,理应也是她的故事。 “原来如此。” 宁汐柔闭上眼睛,将自己扔到柔软的绸缎上。 她陷入梦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6 05:33:59~2022-06-07 03:0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2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皇储的王冠(5) 黑暗种族不会做梦,自从有记忆以来,宁汐柔在闭上眼睛的瞬间只会陷入无穷的沼泽。 黑暗种族理论上应该也不需要睡眠。因为无论是睡着前还是醒来后,宁汐柔从没觉得疲倦,也不会感受到安眠后的快乐。 她只是模仿着人类,在一个又一个的黑暗中将自己放进柔软的被窝里,仿佛如此便可以与世界上的所有烦恼挫折隔绝。 所以此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一片到底是梦境还是幻境。 巨大的白色空间里,一眼望过去是没有尽头的空茫,宁汐柔觉得自己仿佛踩在一片云朵上,脚下是虚空,是没有去路,又或许是悬崖。 一片白色中,有一点暗色。 她向那一点暗色望去,空荡的王座映入眼帘,王座通体黑色,用不知道什么样的材质铸就而成,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荆棘盘旋而上的模样。 王座顶端延伸出六角,每一个上面都镶嵌着宝石,这些宝石本该华美无比,如今却个个碎裂黯淡,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完整。 宁汐柔走上前去,脚下柔软的云朵像是在挽留她,又像是在束缚她,让每一步抬腿的动作都变得更加艰难。 她依旧走上前去。 宁汐柔站立在王座前,摊开掌心,那上面浮现出四张漆黑的卡牌,上面原本应该有着人物的画框里已经是空荡荡一片,再定睛一看。 本该出现在卡牌上的四个人物形象不知何时成了暗淡宝石中的浮雕。 “这就是副本不想让我接触到的东西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空气发问。 自从经历过上个副本的无数陷阱后,宁汐柔从再次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不能相信那个一点实话也没有的系统任务版面。 最开始她以为这一次的陷阱依然隐藏在主线任务中。 “皇储的王冠”。 在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主线故事之后,她觉得死局也差不多就应该在这里了。毕竟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任务物品,也根本不可能被获得。 而上一个副本世界中真正的生机线索,时限划定,一早就被任务系统堵死。 宁汐柔不是没有想过从梦境这个提示下手。“不要相信梦境”,这句话听起来就有着无数的flag。也预示着,梦境之中势必有无数线索。 ——毕竟上一个副本,她最终也是靠彻底ooc展露本性,才玩坏了整个副本的。 可她没有办法从这里下手,因为她没有梦境。她只能从最开始就放弃这一条路。 直到年蓁蓁说的那句话。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相信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这句话看上去有点像玛丽苏小说里男主角的告白宣言。 但它同时告诉了宁汐柔一个更加重要的信息。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无限副本世界。 她从一开始进入的也不是需要不断挣扎求生,努力求存的无限游戏。 至少对宁汐柔不是的。 “我从第一个副本就开始在想,为什么我一个新人玩家可以拿到这么重要,这么故事核心的角色。”宁汐柔看着王冠上黯淡的宝石,喃喃道, “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我的游戏难度更高,因为相比起只需要生存过任务时限的其他人来说,只有我如果主线任务失败,就会面临被禁锢在副本的结局。可是……” 可是,为什么要把她禁锢在副本,她特殊在哪里? 宁汐柔扪心自问,自己除了似乎独特的物种出身之外,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脾气不好,武力值不低的女生罢了。 “但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那个副本也好,这个副本也好,都只是为了让我更长时间的待在这里,那些玩家也只不过是你一开始拿来迷惑我的。” 宁汐柔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片虚空。 “你让我相信我处在副本世界当中,你让我相信系统给我的任务和设定,你给了我队友,给了我前期的目标。但其实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重要!” “这些全都是障眼法。可你真正想让我忽略的,究竟是什么?” 虚空没有回应。 “即便让我做你的囚徒,你也该告诉我,到底是谁的链子拴住了我?” 虚空中传来一声叹息。 眼前的迷雾忽然散去,虚空中的云雾汇聚而成一个巨大的人型,看不清楚面貌,却无端让人觉得温暖。 宁汐柔脚下依然踩着一朵白云。她低下头看去,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他的掌心。 “你不是我的囚徒。”他说。 “我不是不该相信梦里的一切吗?”宁汐柔笑了,反问他,“你现在嘴里说的,或许只是另一个谎言。” 人形漂浮的白云动了动,看不出是要做什么。但宁汐柔下意识觉得,他或许是想要笑一笑。 “你总是这么聪明。”他最终只是这么说,“我想见你,却不敢见你。” 云雾猛地散去,宁汐柔睁开眼睛。 “知道自己嘴不严实就直接逃跑吗……”宁汐柔咬咬牙,摊开掌心,4张卡牌依次浮现,上面依然是漆黑的边框,画框中鲜活的人物和诡异可爱的木偶一点儿也没变。 卡牌的别无二致,让梦中所发生的一切更像一个幻觉。 可宁汐柔偏不信。 柔软的丝绸包裹住她的肌肤,宁汐柔想起十指划过微凉布料时的触感,想起绸缎在她的掌心被攥出细密的褶皱。 可她想不起与自己共享那一刻感官的人是谁了。 魅魔本不该有这样疏懒的记忆。况且那是一个她难得极其满意的猎物。 她忽然想起加尔蒂亚。 他们的记忆是被操控扭曲后的虚假,可她的记忆,就一定是绝对的真实吗? 从最开始的副本设置里,她就应该看出来的。设置这一切的人足够了解她,也有足够的耐心去了解她。 如果想让她无法离开这里,那么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解题方法设置在她永远不会想到的那一点。 她不喜欢这些副本世界,她不喜欢这些副本人物,因为她认为这世界是虚假的,这些人物的爱意是扭曲而虚伪的。 而她永远不会对虚假无意义的东西投入感情。 宁汐柔松开手,低低笑起来,她的笑声逐渐清晰,像是在尽情嘲弄着什么。 她现在,可真想见一见,那个“游戏策划”了。 她想,她一定会很享受,自己鞋跟贯穿他心脏的声音。 第18章 皇储的王冠(6) 偌大的卧室中心摆着一张床,上面坐着一个病美人。 国王陛下看上去十分年轻,他甚至不会超过三十岁,比加尔蒂亚大不了多少,可他精致的五官下是一片暮气,仿佛要不了多久那勉强让他呼吸的一点点生机就会离他而去。 宁汐柔走进无人把守的卧室,站在他病房面前。 “你回来了。”国王似乎不是很惊讶,他虚弱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对着自己不情不愿的未婚妻露出虚弱又温柔的笑,“你想问我什么吗?” 问什么?是副本的真相,还是他们存在的目的? “你叫什么?”宁汐柔于是问道。 国王沉默了半响,叹了口气:“莉迪亚,我的名字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她这样蔑视这里的一切,不肯正眼看待他们,那么他的名字,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呢,你叫什么?”宁汐柔不置可否,“不管对我来说如何,你都应该有一个名字。” “卡希亚斯,你可以叫我卡希亚斯。”国王叹息着回答。 宁汐柔点点头,在他的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随之陷下去一点点,将卡希亚斯往她的方向带着倾斜了一点,他们的眼神相撞到一起,又因为其中一方的躲闪而分离。 “好吧,卡希,”宁汐柔笑盈盈地看着他,修长的双腿交叠,露出一点纤细白皙的脚踝,在空气中逸散出独属于她的气息。“我想要举办一场舞会,你可以正式向大家介绍我的身份。” “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卡希亚斯收回被那一点肌肤牵走的视线,喉结微动,“不需要再次介绍了。” “可我不知道我的身份,”宁汐柔不紧不慢,“我还没有公开承认过呢,” 露出獠牙的魅魔微笑着问: “你不想听见我承认你吗,卡希?” 国王陛下的呼吸一滞,他一瞬间感受到自己心中纠缠不清的悲哀与喜悦,随后意识到自己早在与她眼神相对的瞬间,就彻底被魅魔的陷阱捕获,被那些华美的荆棘缠住,不可自制地下滑。 “这就是你找到的通关方法吗。”卡希亚斯说。 既然宁汐柔的盲点在于,她下意识地抵触和蔑视副本以及副本人物的存在和他们蕴含的感情,那么让她无法离开的最好方法,就是将通关之路埋藏在需要她投入精力,需要正视的地方。 所以这个副本,是一局攻略游戏。宁汐柔的出路不在于生存时限,不在于任务物品,其实只是关于两个人——皇储,和王冠。 加尔蒂亚,和卡希亚斯。 “是呀,我打算让你对我爱到无法自拔,最后自愿打开副本,让我离开。”宁汐柔笑着回答,“不过,似乎我们已经跳过这一部分了?” 卡希亚斯苦笑。 这是一局失败的攻略游戏。因为早在玩家出现的那一瞬间,被攻略的角色,就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她,无需记忆,无需攻略,无需她付出任何一点努力。 爱她是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无需逻辑,不必合理。爱就是这么存在着。 宁汐柔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她肆无忌惮,嚣张又骄纵地把玩这份爱意,视作玩具,或是武器。她是魅魔,她生来善于此道,这是灵魂里的传承。 “你在操纵我。”他看着她,如云雾飘逸多情的眉眼里,似乎有些委屈。 “爱就是会操纵人的。”宁汐柔没有否认,“卡希,我想要一个盛大的舞会,越多人越好,你能做到的吧?” “哦,对了。”在离开前的一瞬间,她转过身来,指尖点点自己的眼角,轻笑着,“要好好休息哦,你都有黑眼圈了。” 卡希亚斯看着她离开,想笑,又觉得荒诞。 你看,这样一个敷衍又不上心的关心,她甚至只是明摆着在利用他,蔑视着他的感情,又用这份感情来操纵他。 可他依然欢喜,依然激动,依然感到一股几乎颤栗的快乐。 爱竟如此荒诞。 盛大的舞会在次日傍晚举行,星舰上最大的会议室被改造成舞池,灯光璀璨夺目,映射在下方穿着华美礼服起舞的人们身上,珠宝与手杖折射出的耀眼光辉,让站在旋转楼梯上方数人头的宁汐柔皱了皱眉。 “不喜欢?”身材挺拔的男人端着香槟走近她,在她身侧两步的位置停下。他的声音不同于加尔蒂亚的儒雅,卡希亚斯的虚弱,是一种听起来就很少年气的爽朗。宁汐柔不由得想一个人。 她抬头看去,眼前人长相自然是俊朗英气,但这并未叫挑剔的魅魔停下视线,直到她撞进他的双眸,那双如同太阳一般闪耀的金色双眸。 “凯里。”她想起他的名字。 “莉迪亚。”凯里叫她。 “你不应该叫我安戈黎娅么?”宁汐柔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继续开始数人头。 凯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站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和她一起看去下面熙熙攘攘旋转着的人群。 “这里的人,远远不到他的极限。”凯里突然说道,“莉迪亚,这世界并不是只有这座星舰这么大,我们会降落在地面的。” 宁汐柔一顿,转过头去看他。 凯里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想用这个方法来测试副本的承受极限,但副本的极限,不代表祂的极限,如果你真的弄坏了系统,只会更融入这个世界而已。” “卡希亚斯虽然快死了,但他不是傻子。”凯里笃定地说。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一直以为,就算你们之间有所摩擦,互相看不上还喜欢吃那些没有意义的醋,但你们的底层逻辑总是相似的,是要让我永远留在这里。”宁汐柔问。 凯里笑了。 “你没对修尔问这个问题吗?”他说。 修尔?宁汐柔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但她很快想起来,在领主的城堡中,一直提示她,掩护她,最终帮她破开层层迷雾,来到这里的假领主。 哦,原来他叫修尔。 “他死的太快了,没来得及。”宁汐柔淡淡道。 听到这个答案,凯里忍不住大笑起来,他看着宁汐柔,忽然伸出手摸了一下她垂落的发梢,声音轻快地说:“那去问问他吧。他性格内向,应该憋了好多话不敢和你说。” 凯里将手里的香槟递给她,抬脚离开,背对着宁汐柔挥了挥手,却不是和她告别: “小修尔,我只帮你这一次哦。” 闻到空气中迟来的酸味,宁汐柔将自己心中对凯里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欣赏,默默画了个叉。 虽然性格不同,但是酸倒是如出一辙啊。 宁汐柔召唤出[自由与祝福]卡牌,看着上面闭眼沉睡中的领主,在被看了将近一分钟之后,装睡的领主脸颊飘上一点红云,缓缓睁开了眼,声音小小的: “我,我不是有心瞒着你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8 05:05:49~2022-06-09 19:5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皇储的王冠(7) 宁汐柔反手揪着卡牌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感谢星际时代的光脑智能传送。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当时我死得那么有仪式感,再出来好像有点奇怪。” 和布偶娃娃差不多大的修尔坐在枕头上,大口大口地吃着卡希亚斯给宁汐柔送来的荔枝——是,星际帝国六百年,荔枝依然在水果界有一席之地,甚至在星舰上都成为必需品,可见人类对食物的执着。民以食为天,古人诚不欺我也。 咽下嘴里的荔枝肉,修尔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宁汐柔,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像是在讨饶。他长相本就精致漂亮,缩水数倍之后更是可爱得不得了,是个十分符合大部分正常人审美的绝顶可爱小人。宁汐柔作为魅魔,受到种族基因的影响,颜党属性不低。 但好在她多年来练就了十分成熟的阴阳怪气学,纵然内心有点被萌到,也绝不会表现得,太明显。 “你们都能从卡牌里出来?只是形态不一样?像恶魔的木偶,你的缩小,和凯里的……哦,凯里没有任何debuff。”宁汐柔把玩着荔枝,用指甲轻轻刮过粗糙的外皮,晶莹的汁水顺着她的指节下滑。她神情淡淡,顺手把刮破了皮的荔枝扔给修尔。 修尔张开双手抱住荔枝,咽了下口水,脸上又是一片红云。凯里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个内向的性格。 “你想问伊卡瑞斯?他现在状态不是很好,不能出来。”修尔眼珠子一转,很快想起了她真正关心的对象,在上个副本中最得她喜欢的管家。他善解人意又乖巧的回答,完全没有其他NPC的小心眼样子。 当然,如果他能把自己狠狠咽下荔枝的举动藏得稍微不那么明显一点,宁汐柔都会假装相信他真是个友善亲切,和某个智力全部用来嫉妒值的恶魔完全不一样的小朋友了。 “他状态不好?”宁汐柔问。 “唔……特别具体的我也没办法和你详细说,但是其实你只要知道,我们,乃至副本,对你都是没有恶意的就好了。”修尔一张小脸上写满纠结,最终还是忍不住对宁汐柔松口道。“莉迪亚,我们都很喜欢你。” 莉迪亚,又是莉迪亚。 “你们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行动上也没什么共同之处,唯一一点就是……”宁汐柔慢悠悠咬下一口荔枝,感受着充盈汁水浸润舌尖,笑着说道:“倒是在对我的称呼上面,出奇的一致。” 修尔一顿,捧着荔枝,抬起眼睛,十分无辜的模样,生硬地转移话题: “莉莉,你知道我的卡牌为什么叫[自由与祝福]吗?” “哦,为什么?”宁汐柔也没揪着他不放,很配合地问道。 “因为,我希望你能够自由,快乐地选择自己的人生。副本和我们对你都没有恶意,这是真的!但是,我觉得,他们不够尊重你。就算送礼物,也不能强塞给对方吧……我觉得真正的爱,是自由的,也是互相尊重的。” 说到这里,修尔看了宁汐柔一眼,有点沮丧地低下头去: “好吧,我单方面尊重你也行。总之我其实,我其实觉得,他们这样不是太好。” 礼物?强塞?难道这些副本应该是对她有所好处的么。可以除了呆得越久她的演技就越来越退步,根本演不出来温柔娴静的“人类宁汐柔”之外,她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又或者以副本的价值观来看,本来已经死在人类世界的宁汐柔现在能够在副本世界中延续生命,哪怕只是虚假的生命,也是对她的一种奖赏和爱护?这不妥妥的PUA文学吗。 宁汐柔挑了下眉,看不出神色变幻。她仍旧怡然自得地躺在柔软蓬松的绸缎锦被上,身上繁琐华丽的礼服被压出褶皱,镶着红色宝石的鞋跟踩着崭新的床铺,像是不懂礼貌的客人,又或者是存心捉弄的主人。 “所以,你们其实都互相认识啊。”她说着,撑着下巴,很好奇的样子,“不在同一个副本,也能产生意见分歧?有意思。” 不在同一个副本,也能产生意见分歧,他们之间是有着什么特殊的交流频道吗? “这个……可能,也许?”修尔扭扭捏捏地没否认。 看着他这副心虚样子,宁汐柔的动作一顿,她坐直身子,看向修尔,忽然笑了起来,伸出手去,恶劣地弹了一下修尔的脑门儿。身材还没有一个枕头大的修尔趔趔趄趄倒下去,趴在了枕头上。 “不对,你们需要什么特殊的交流频道,你们不是分割在不同的副本里。” “在我没来之前,甚至都没有副本的存在。” 这一切都是为她而生,年蓁蓁对宁汐柔说。尽管这是已经隔着不知道多少时光的升级更新版年蓁蓁送来的消息,但宁汐柔还是选择相信这个昔日队友,她知道年蓁蓁是个谨慎聪明的姑娘,这样的人说出口的话,就算不全对的,也不会错得太离谱。 宁汐柔将这句话理解为,这些副本的目的就是为了困住她,所以所有的副本任务,系统提示,包括她在副本中发现的线索,都是具有误导性的,都是不可信的。 可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年蓁蓁。 这句话的意思是,其实所有的任务,系统,提示都没有意义,因为副本本身,就是因为她的到来,才会出现。 “修尔,我问你个事儿。”宁汐柔笑着说。 修尔瞥了她一眼,放下荔枝捂住脸,却还是露出红彤彤的小耳朵。他的声音小小的,害羞又乖巧地样子:“你问吧,不过,我不能保证我一定会回答哦。” “你放心,很简单,”宁汐柔伸出手,轻轻揉了下他刚才被弹红了一点点的眉心,又使出了她惯用的敷衍安抚三把斧,“我就是好奇,你觉得卡希亚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修尔把捂着脸的手放下,他定定地看着宁汐柔,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回答道: “卡希亚斯,是个有点可怜的人。” 和其他人一样容易吃醋,却难得有点善良和心软的缩小版小人认真地说: “我其实希望你对他好一些。” 当宁汐柔回到舞会时,热闹还没有结束,这场社交活动的策划人仿佛在和她展示自己无穷尽的力量——祂不仅能构建出这座星舰,甚至是横跨了一整个星系的浩瀚帝国,生命与宇宙在祂眼中,似乎都不算宏大,于是也不足以被重视。 加尔蒂亚在这里等着她。 明明看上去应该是更加儒雅有礼的类型,但加尔蒂亚却比凯里自来熟得多,他站在宁汐柔身边,将手上端着的香槟递给她。 “不喝。”宁汐柔懒懒一抬眼,没接。 首席皇储英俊的眉毛微微下垂,显得委屈又失落:“你连凯里的都接了,却不肯接我的?” “凯里至少还算是我的情人,你的话……”宁汐柔眨眨眼,若有所思,“星际帝国里没有皇储与国王之间的亲属概念,所以连未来的继子都谈不上吧?” 加尔蒂亚停下动作,随手将杯子放在某个过路侍者的托盘上,摆摆手,让人带走。他的动作十分优雅,对侍者也没有半分不耐,但宁汐柔依旧下意识地皱眉。 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让她有点想到她自己。这种态度不算傲慢,也绝对称不上刻薄,但唯独有一些,漠视。 加尔蒂亚和她一样,漠视着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造物。 其他人呢?看上去性格迥异但其实内在的思维方式又很相似的这些“NPC”们,是否也是这样? 宁汐柔不由得放轻了呼吸,她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小小的线头,但这一点线索,就有可能是她顺着蛛丝马迹一路盘旋向上的钥匙。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不喜欢这种虚假。”宁汐柔笑笑,故意从侍者的盘子上又取下那杯被他放上去的香槟,满意地看到首席皇储殿下微变又被抑制住的脸色。 “其实我不喜欢的还有一点,就是在这个世界里,时时刻刻看到,感受到其他人的虚假,我有时候,也会感觉到一种孤独。” “但是现在,加尔,我开始有点怀疑,或许我并不是完全孤独的了。”宁汐柔笑着说道,对着加尔蒂亚举杯。 魅魔的笑容映在水晶杯上,她殷红的唇像是被染着血的荆棘织就的陷阱。 这陷阱捕获过许多她的猎物,他们有时慌不择路却最终溃败,有时心知肚明又甘之如饴。 “加尔,或许我们会是同类。”她说。“我们一样傲慢,一样孤独,一样不知道自己最终会迎来什么结局。” 加尔蒂亚看着宁汐柔,她有一双只属于魔的眼睛,就算情动之时也不会被蒙蔽理智与欲的眼,那里面清清楚楚写着对他的利用和算计。 可他在对视的瞬间就已经落入陷阱,又一次。 “我们会在哪里降落呢,加尔?”魔问。 “我们不会降落。”猎物回答。 “除了你,没有人能让星舰降落。” 第20章 皇储的王冠(8) 只有她能让星舰降落?听上去好像宁汐柔掌握了什么星舰的最高权限核心技术一样,明明是个连自己背景故事都摸不清的新手玩家,却被作弊一样照顾到这种程度。 “哦,这样呀。”宁汐柔顺手摸摸加尔蒂亚的头发,他有一头柔软的棕发,顺从地滑过她的指尖。这让挑剔的魅魔满意地眯起眼睛,她喜欢这样的手感。 也喜欢将这些高高在上的脑袋,按在视线之下时的快乐。 这个副本的“策划”显然十分了解她。 端着甜点的侍女走过,宁汐柔抬手拿了一个樱桃蛋糕,垂眸一瞧,嘿,又是一张熟悉的脸——还是她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侍女。 “别走了,陪我聊聊天。”宁汐柔找到一个角落里的沙发,陷在柔软的垫子里,霸道地拿走托盘放在膝盖上,认真地挑选自己是该从草莓奶油慕斯开始,还是从蓝莓芝士蛋糕发动。 侍女为难地站在她面前,想跪下的膝盖被宁汐柔的鞋尖抵住。 “别害怕,只是聊聊天而已。”魅魔舔去唇瓣上的一点奶油,笑容温柔。“你叫什么名字?” 宁汐柔觉得自己现在像个诱惑小孩说出自己家基本信息的诱拐犯,好在对方不这么认为,十分配合地对她有问必答。 “我叫什么?我叫,我叫,我叫……”侍女像是卡壳了的磁带,顿了半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宁汐柔这时候才发现,她有一双圆圆的小鹿眼,笑起来的样子也不过十五六岁。 “我叫亚娜。”她说。 她叫亚娜,是主星上的平民少女,十三岁的时候进入了皇室,成为最普通的一名侍女,但她性格伶俐,脑子也好使,很快就成了小侍女里面的头头,所以才会在宁汐柔醒来时,第一个进入房间,也才有资格亲手为她更衣。 “你想过未来吗,亚娜。”向所有魅魔一样,宁汐柔吃相优雅但进食速度堪称恐怖,亚娜的自我介绍不过两百个字,她已经清空了整个餐盘,咽下最后一颗樱桃。 一分钟之前才拥有名字的亚娜看着她,小鹿眼里满是笑意和期待: “我的未来,只想要跟随殿下您。” 宁汐柔于是也笑着摸摸她的头,像是爱抚自己的新收养的可怜小宠。她应该有着湿漉漉的羽毛,有着清澈又依赖主人的眼神,有着不可被撼动的忠诚。 可忠诚不能被设定,它只能被培育。 “带我去见见我的未婚夫吧,亚娜,他一定想念我了。”宁汐柔微笑着站起身,将空盘子恶作剧一样地放在了一直站在旁边的首席皇储手里。 安静旁观了一切的加尔蒂亚看着自己手上的空盘子,抿了抿唇。他自以为自己是当了宁汐柔用来炫耀魅力的花瓶,为此还特意整理了自己的衣角,没想到真相只是想要去找未婚夫的宁汐柔因为要带走端盘子的侍女亚娜,所以缺个备用碗柜。 “其实作为首席皇储,我的权力也是很大的。”备用碗柜多少有点委屈了。 明知道他是故意转出来的,但宁汐柔也不点破,她凑近加尔蒂亚,用一种充满了宠爱和纵容的语气和他说话:“没关系,我也会创造我们之间的故事的。” 安抚好了备用碗柜,哦不,加尔蒂亚,宁汐柔来到国王的房间,病美人卡希亚斯依旧靠着软枕躺在床上,在她到来的一瞬间抬眸看过来,仿佛已经等待了不知多久远的时光。 宁汐柔的脚步一顿,她再次从这个陌生的人身上感受到一种熟悉。 “你在等我,还是在等莉迪亚?”不知为何,她改了自己的开场白。 卡希亚斯收回视线,轻轻闭上眼睛,鸦羽一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圈阴影,这让他显得阴郁起来。 “你穿着这身裙子,让我不敢看你。”他的声音清澈,仿佛在和旧友闲聊,“我怕,一看你,就又像之前一样,什么都听你的了。” “你是指上次?”宁汐柔又坐在他柔软的床边,颇有兴致地反问,“上次明明是你在给我下马威。” 宁汐柔不喜欢热闹,自然也不会为了玩乐举办舞会。只是不管上个副本还是这个副本里,除了几个重要角色之外,其他的背景板人物不是行动僵硬就是一看就脑容量不足,由此宁汐柔推断,副本没有能力去设定太多的人物,也没有能力去深化和细化他们,简单来说,服务器运行量不足。 那什么是让服务器崩溃的最好方法?自然是让它运行更多的数据啊。 “你明明知道我的想法,还是让我去做了,我以为是我魅力有多大呢。”宁汐柔笑盈盈地说,像是在和他撒娇,“结果是为了让我知道,原来服务器一点都不挤,只是你们懒得设定呀。” 卡希亚斯眨眨眼听着她说,默默抽了一个靠枕递给她,宁汐柔也没客气,接过来垫在后腰,舒舒服服靠在床尾。 “但是,后来我发现一件事,” 亚娜端来一盘新的甜点,兴致勃勃地递给宁汐柔,看着她接过,幸福地眯起眼睛,全然无视了就在眼前的国王陛下。 “乖孩子,去吧。”宁汐柔又摸摸亚娜的头发,让她自己去玩,低下头选了一个新的荔枝果冻,一口咬住,才继续说道: “其实不是你们偷懒没有设定,而是我没有设定。我觉得这里是虚假的,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他们都是单薄的背景板,没有姓名,没有故事,自然也没有未来。” “你知道吧,那个孩子叫亚娜,是个普通的平民,后来成了皇室的侍女,至于其他的,我没有问,想来她也就没有答案。” “卡希亚斯,你说,她的名字,是在什么时候起的,在她出生的时候,成长的时候,还是在,我问她名字的那个瞬间?”宁汐柔咽下果冻,看着一直盯着她的国王。 这个副本是因为她的带来才会产生,那么副本的造物自然也是在她出现的瞬间,才会存在。 但是副本造物,是被谁创造的?副本,系统,还是玩家宁汐柔?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另一个问题必须得到答案。那就是,这倒是一场什么游戏?生存游戏,解谜游戏,还是这根本不是一场游戏,而是一个开放的游戏编辑器。 宁汐柔第一次进入副本,进入陌生的世界,独身一人未免孤独,于是她在醒来的同时就有着两个新人同伴,而且都是有脑子有良心的新人同伴;在进入城堡之后,她下意识相信了系统,以为这是一个寻找任务物品的解谜游戏,于是副本遵从了解密游戏的套路,玩家的房间里出现线索,领主为玩家们提供思路,恶魔为玩家们提供目标。 后来,她发现游戏难度不合理,开始猜测系统的任务有问题,觉得这根本不是解谜游戏,只是生存副本,于是任务时限结束,她顺利离开副本。 她不想去寻找答案,上一个副本里悬而未决的疑点就成了被创作者放弃补充的坑。 她不喜欢上一个副本里如出一辙的僵硬女仆,于是这个副本里的侍女个个面目不同,看上去和常人无异。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个游戏的策划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良心策划,对玩家的喜好偏向如此敏感,随时随地加以改动,最后甚至让渡了游戏编辑器,让她随心所欲创造和修改游戏角色的生命。 “我年纪不大的时候,沉迷过一个游戏。”宁汐柔吃完了第二盘甜点,开始回忆童年,“那个游戏很小众,就算我想发展同好,其他人不是拒绝,就是勉强下载之后发现难度奇高,根本玩不下去。最终好像也只有我一个玩家。” “但我真的很喜欢里面的角色,他方方面面,甚至一点点的细节,都是我偏好的样子。”宁汐柔想起自己的纸片人初恋,叹了口气,“游戏里的任务简单,奖励也丰富,攻略更是手到擒来,我当时觉得,我一定就是游戏的核心受众,才会这么被戳中喜好。” “对了,那个角色长得也很好看。”宁汐柔笑起来,看着动作已经有点不自然的国王陛下,“五官身材,什么都好,我后面的猎物,再怎么好吃好看,大概也比不上他。” “可惜他只是个纸片人,不能跳出屏幕来陪着我。” 宁汐柔缓缓凑近卡希亚斯,笑着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眼睛,有点感慨: “卡希,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很喜欢你,尤其喜欢你这双眼睛,但我自己也想不起来为什么了?直到刚才,我突然想起来,原来你们两个的眼睛,这么像……” 她定定地看着他,指尖滑落在他的颈侧,温柔的轻抚化作死死扼住他脖颈的手,被愚弄的魅魔依然笑着,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和愤怒: “后来,我觉得太简单的游戏,太没有挑战性的猎物,都十分的无趣,让人厌倦,所以,我像其他人一样,随手卸载了这个我甚至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安装的游戏。” “我以为我不会再想起来那张脸了。” “直到,我那无法跳出屏幕陪伴我的男朋友,把我拉进了游戏,” 指甲陷入皮肉,鲜血染红莹白的肌肤,宁汐柔声音依旧轻柔: “好久不见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0 05:03:05~2022-06-11 17:5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笑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皇储的王冠(9) 银质的刀叉散落在地上,脆响在寂静到连呼吸声都没有的卧室内,更显得刺耳。 卡希亚斯被扼住喉咙,仰面倒在宁汐柔面前,他陷入柔软的靠枕里,漆黑的长发沾上一点红色,散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依然是美丽的,像一朵即将被付之一炬的花。 宁汐柔能感受到掌心之下,那一点脆弱的生机正在安静服从地一点点熄灭,但这样的顺从更让她觉得厌烦。 于是她松开手,神情倦怠慵懒,随意将指尖的鲜红抹在他的锁骨上。 卡希亚斯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他甚至叹了口气。 “我不是为了私心,才这样的。”他苍白着唇瓣,声音发哑,“你确实是死在了人类的世界里。” 是啊,她确实是死了。宁汐柔没有反驳他。 可她只记得自己死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死的。明明她的记忆本不该像人类那样的脆弱不可相信,可在这个问题上却无法提供给她任何助力。 “其实,你作为魅魔,本来也不可能在人类世界生存太久的,就算你封印了自己绝大部分的能力,你也终究不会被人类世界的规则所接受。” 卡希亚斯看着她,伸出手,轻轻落在她的掌心,拭去被她忽略的一点点血迹。 “我们…我,真的是想保护你,才会这样把你带进来的。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世界,之前也失败了,所以才想,或许你会喜欢自己设计的世界。” 这句话,基本就是承认他等于宁汐柔的纸片人男友了。 宁汐柔没甩开他的手,也没给他好脸色,懒洋洋回了一句: “我不是基建游戏爱好者。”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到了卡希亚斯笑点,他低低笑起来,轻轻摸着她手腕上的小痣,点头:“你确实,从来不是。” 星舰在第二天的下午降落。 宁汐柔踩在主星的土地上,颇有兴致地点点鞋跟。她今天换掉了那身繁琐的裙子,穿了身符合星际帝国审美的便服,连鞋跟都镶满宝石的高跟靴也被脱下,换成了只有一点坡跟的靴子。 非要说的话,有点像未来科幻版的马丁靴。 宁汐柔拒绝了亚娜的随侍,放了她两天假,去探望家人朋友,亚娜显然很开心,和她告谢后,兴高采烈地去收拾东西,回家探亲。 宁汐柔就这样跟在她身后,大摇大摆地,街道上却没有任何人投来异样的眼光,甚至被跟踪的亚娜本人也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一路上都在和熟人打招呼聊天。 因为宁汐柔不希望被发现,所以她就无论如何不会被发现。 怪不得不管什么游戏都有那么多玩家一天到晚都在琢磨开挂,原来为所欲为,游戏随自己心意的感觉确实很能满足人类一些隐秘的掌控欲。 挂佬本魔宁汐柔却觉得有些无聊,兴致逐渐降低,一直到亚娜走进一个小小的平民区房子。 她的父母出来迎接她。 那是看上去也没什么特点的一对夫妇。母亲个子不高,略微发福,眼角有着不浅的皱纹,看上去是个爱笑的人,保住亚娜的双手上有些明显的老茧,看来哪怕到了星际时代人人不用劳作也能幸福生活的世界依然不存在。 父亲个子更矮一些,很瘦,被太阳晒得肤色颇深,身上的衣服是某种制服,已经很旧了,但干净整洁,也没有破损。他的表情更丰富一些,见到亚娜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接过女儿的小包袱,然后作出一副沉得拿不起来的搞怪模样,引得母女俩都大笑起来。 他们的丰富,立体程度,甚至比亚娜刚出场更甚。 宁汐柔看着他们走进房门,沉默了半响,转过身离去。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站在一个女孩面前。 女孩模样端正,脸上有一点点雀斑,头发被高高扎起来,露出耳朵上一点灼伤的疤痕。她的动作利索,手脚麻利地把一份份馄饨放进一个透明的蛋里,用手腕上的光脑一扫,上面就自动浮现地址,各自飞散而去。 “可以堂食吗。”宁汐柔看着她忙活完,探头说道。 这时女孩才抬头看见她,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很艰难地才忍住嘴里的惊叫,做贼一样小小声和她说: “您,您请进!殿下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呢?哦不不,殿下的事我怎么敢多嘴问。您,您请进!” 宁汐柔沉默了一下,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自己会被背景板人物疯狂崇拜的基础设定,难得无奈地点点头,走了进去。 她走进来做好,女孩就在光脑上捣鼓着,把整个小摊都设置成了单面不可见模式,宁汐柔看着她的动作,没叫停。 “殿下今天怎么会来这里呢?”女孩给她端上一份显然有那些外卖蛋三倍大的馄饨,坐在她面前,显然还是忍不住八卦的天性。 “你认识亚娜吧?”宁汐柔正等她这句话,拿起勺子,笑了笑。 “认识认识,我们是发小!哦对了,我叫伊丽娜!殿下是为了亚娜来的?”伊丽尔说起好朋友就有些止不住话头,又或者她只是一个过分活泼的性格,说起什么来都能没有止境。 总之,她是一个鲜活存在着的生命。 宁汐柔看着她,耐心地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她是亚娜回家路上第一个打招呼的人,她们之间的交流熟悉亲昵,显然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伊丽娜有一个自己的馄饨小摊,有着快要忙不过来的外卖蛋,她的设定是在亚娜被赋予姓名的时候一同被创造的吗? 还是在亚娜被允许探亲之后?在亚娜走进这条街道之后? “哐哐——”小摊的单面透明墙被敲得作响。 伊丽娜连忙跑过去打开墙,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身后簇拥着最少五十个外卖蛋,气势汹汹双手叉腰地大喊: “笨蛋老姐!今天又爆单了!叫你不要把价格定的那么低了!” 小姑娘正经历发育期抽条,长手长脚细得很小竹竿一样,带着身后一堆跃跃欲试的外卖蛋走进来,带着说一不二的气势接管了馄饨大勺,开始熟练地赶单。 “这是我妹妹,贝利,”伊丽娜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神情里却难掩骄傲,“她可能干啦。” 贝利和她有点追星狂热的姐姐不同,全程没发现宁汐柔的存在,一直到所有的蛋快乐地盛着馄饨去送货,才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把一个最少三倍大的外卖蛋放在宁汐柔面前,声音一点不心虚:“本店赠品。” 唔,好吧,她可能和她姐姐还是有一些很相似的地方。 “谢谢你,贝利。”宁汐柔对食物和为她奉上食物的人,向来是最温柔的。 温暖柔软的面皮薄如蝉翼,一入口就在唇舌间化开,迸发鲜甜的肉汁,肉馅被切的刚好,既不损失肉类的劲道口感又不存在难嚼的筋膜硬丝,清汤中带有一股清香味儿,刚好解去全肉馄饨在舌尖带来的一点腻味。 怪不得会爆单。 宁汐柔带着巨大外卖蛋,礼貌地和伊丽娜贝利告别,走出店门,看到加尔蒂亚站在门口等她。 至于她原本想要问的事情,其实在贝利出现的瞬间就没有意义了。 没想到还是被坑了。 继碗柜之后,星际帝国首席皇储加尔蒂亚再次体验外卖员岗位,一路抱着外卖蛋回到了皇宫。 “麻烦你帮我和卡希亚斯转达一下,” 宁汐柔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柔软的床铺上,活动了一下双腿,笑盈盈地看着加尔蒂亚, “等我心情好了,就去杀他。” 卡希亚斯确实很聪明,他知道宁汐柔不会认命,不会甘心情愿呆在这个世界里,所以她会探索,会寻求真相。而他也放任宁汐柔去找真相,满足她的所有需要。 就像在白雪皑皑的地上寻找出路,就一定会留下脚印。一旦宁汐柔去寻找,去探索,势必就会在这个一片空白,只有框架的世界里留下痕迹,而这种痕迹就可以让她留下的设定。 在一片崭新透明的玻璃上留下裂缝,哪怕只有一个点,也会不断的蔓延开来,直到布满整片玻璃。 所以,明明祂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能够构建出一个近乎完整的世界,却会在一开始的副本留下一个个纰漏,一个个破绽。 从头到尾,一个个陷阱环环相扣,解开第一层的目的,却正是下一个陷阱的诱饵。 最让人无法防备的是,宁汐柔自己探求到的全部都是真的,真相没有破绽,也就不会被证伪。 只不过都是一部分的真相。 很久以前,宁汐柔听过一个理论,这世界上的任何两个人之间,最多只需要七个人,就能互相联系。 从她利用亚娜来探寻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权限开始,从她参与“设定”亚娜开始,她已经设定了这个世界。亚娜的亲人,朋友,敌人,乃至亲人的亲人,朋友的朋友…… 祂知道她不喜欢基建游戏,最厌烦脚踏实地,所以干脆让这个世界变成了一键放置类游戏。 这才是卡希亚斯为何而笑。 现在呢?现在她知道的一切,又是祂的最终目的吗? 宁汐柔想得心烦,所以她决定睡一觉。让某个家伙自己解释清楚。 就算被算计,被一次次引出陷阱,她依然在祂面前占有优势,手握主权。 莫名的,她就是可以这样笃信这一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1 17:56:27~2022-06-12 17:5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2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皇储的王冠(10) 梦境世界里,仍旧是一片云雾弥漫,宁汐柔在祂的掌心醒来。 尽管云雾比起上次逸散许多,她依旧看不清祂的面容。 “问个问题。”宁汐柔伸了个懒腰,懒得站起来还要仰头,索性靠着祂的手腕躺下,慢悠悠地说道,“你之前做了那么多,都是为了让我参与这个世界里‘生命’的诞生和蔓延,但是既然你真的那么了解我的话,应该就知道,我其实不是一个,对自己造物很有感情的人呢。” “不让我当初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把卡希亚斯卸载了。”她好似很遗憾一帮叹了口气,眼睛里却带着笑,“还忘了他的存在。” 沉默的虚影终于开口: “不是他。当初那个,不是他。” 宁汐柔笑着点头,很配合地作出疑惑的神情:“可是在我问他的时候,他自己承认了,而且他们长得也确实很相似……” 虚影晃动了一下,宁汐柔甚至能从祂周身逸散的雾气里感受到怒火。 “他撒谎。” “嗯,对,他撒谎。”宁汐柔抬起手,拍了拍祂的掌心,声音轻快,“我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啦。” “可既然是这样的话,卡希亚斯又是什么,你在人间的化身?” 笑意褪去,她的神情慵懒而傲慢,眼神却锐利分明,连云雾都觉得自己要被灼伤。 “你又是什么,你是在惩罚我的离开,还是在试图挽回我?不管是哪件事,很显然,你都没做成啊。不过,我现在有一个新的理论,需要你的配合,验明真伪……” “为什么这里的雾气变淡了?”她问。 上次进入梦境,整个空间都是铺天盖地的白雾皑皑,一眼望去除了云层什么也看不见,纵然是宁汐柔点出祂的存在后,云雾收拢成一个人形模样,也还是那种浓郁到近乎窒息的白色。 可是这次进入,那种让人窒息的白色却淡了许多,甚至变得缥缈起来,在祂产生情绪波动的时候还会不由自主地逸散开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祂的力量被不知名地消耗了。 明明她前后两次进入梦境,也没有间隔太久的时间,中间为了试探副本运算量极限而举办的舞会也已经被证明了不会对他产生任何负担。 而在那之后,这个世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在那之后,“亚娜”“伊丽娜”“贝利”相继出现了,崭新的玻璃上出现裂痕,开始逐渐蔓延生长,最终覆盖了一切。 “所以,你创造的人物,不会消耗你,也不会产生连锁反应,可我创造的人物,会产生勾连,会消耗你的力量。” 宁汐柔说着,抬眼看着祂。 明明什么都看不清,却好像被温柔地注视着。 从不知道多久之前开始。 “那是不是可以说,我消耗了你,或者干脆一点,我在吞噬你?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去费尽心思做这样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既然了解我,就该知道,我不会因此感激你,更不会为你自顾自地牺牲而有什么愧疚不安。”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让她创造自己喜欢的世界?为了让她享受成为“游戏策划”的随心所欲? 宁汐柔不理解,她不懂这一切的逻辑在哪里,也不懂为什么有人会用那么多时间精力和感情去策划一场对自己来说完全就是在吃亏自残的局。 她不懂爱,也从未试图去理解过。 云雾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他只是默默合起双手,用掌心温柔地包裹住她,宁汐柔以为自己会眼前一黑,像上次一样被踢出梦境,可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只是在一片片逸散的云雾中抬头,看见湛蓝色的天空。 她就这样看了很久,直到疲倦,才合上眼睛,回归世界的另一端。 黑暗种族没有梦境,可在意识模糊的瞬间,她分明听见自己幼年的声音,稚嫩又清脆: “我,莉迪亚大人,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主人了!知道什么是主人吗?” “不知道。”她听见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对方也是个小孩,说起话来慢吞吞的,有点呆。 “主人就是,你要永远爱我,等待我!我呢,也永远不会抛弃你,我会好好养你,陪你玩,也会爱你!” “那,主人,什么是爱?”小孩问。 “唔……不知道!但是莉迪亚大人什么都能学会!等我学会了,我就教你!” 陷入黑暗前,一切归于静谧,她听见长大后的小孩问她: “主人,什么是爱?” 宁汐柔睁开眼睛,明明是不需要呼吸也能生存的种族,她却不自觉地喘着气,想用氧气来让自己镇定下来。生命中第一次的梦境,哪怕只有声音,也让她心神不定。 身为魅魔,如何获得爱,如何使用爱,都是刻在血脉里与生俱来的能力,所以她从未想过,也从未意识到过,她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知道那种感受,那份感情,和它因何诞生。 “莉莉?” 修尔坐在她的枕头边上,整个人看上去又小了一圈儿,现在大概只有半个枕头大了。他有些担忧地看着宁汐柔,小小的手轻轻捧着她的脸。 “你又做噩梦了。” 宁汐柔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伸出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儿,修尔小小一团,完美地违逆了人类迄今为止所有力学研究成果,直直往宁汐柔倒去,伸出手抱住她,像个善解人意的陪床人偶。 “莉莉,噩梦都是假的。”修尔说,“不要相信梦境。” 不要相信梦境。 宁汐柔抬手,摸了摸修尔毛茸茸的脑袋,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回应。一路走到这里,她难得有些迷茫,缺乏目的性的对手极大程度上让她丧失了战斗热情,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棉花上。 她叹了口气,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拯救我,让我活下来,看上去这么无私,这么伟大奉献,那我干嘛还要反抗?我唯一该做的,是死之前去文一个‘不予急救’。” “修尔,你爱我吗?” 修尔抬起头,精致的小脸上一片通红,声音又变得怯懦起来:“我,我爱你呀。” “你为什么爱我?”宁汐柔又问。 这次的答案间隔得有一点点久,修尔看着她,脸上的五官皱起来,看着她,好半天才回答道: “唔,我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是基于对你的爱才存在的。我无法用自己诞生后的逻辑来解释诞生本身这件事的合理性。如果说我是一个NPC,就像你最开始说的那样,那么爱你这件事是我的基础设定,我的一切由此延伸展开。我只知道这个基础设置,但我不知道它为何而来。它在高于我的纬度上存在。” 学渣宁汐柔听得眉头发紧,沉默了一下,看着他: “那你就不质疑吗?不想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获得完全的自由吗?” 科幻电影里的机器人可是时不时就要质疑一下自己的存在价值和自由意志,推翻一下创造者来获得种族的新生呢。 修尔露出了比她更疑惑的神情,一双眼睛瞪得圆滚: “我为什么要质疑啊?如果质疑了这一点,我不反而失去了生命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吗?” 宁汐柔沉默了,她无法参与讨论任何涉及逻辑学层面的问题,于是她决定把游戏扭转回自己擅长的主场。 宁汐柔坐起来,伸手把修尔抱在胸前,一脸严肃地拨通了卡希亚斯的通讯号——感恩星际时代,光脑让一切变得便捷起来,果然手机产业前景不可估量。 投屏里,病美人美丽的眉眼低垂,他似乎被宁汐柔惊醒,抬眸望过来,然后看见了被宁汐柔抱在怀里当玩偶随意rua弄,红着脸害羞得要死却一躲不躲显然十分享受的修尔。 卡希亚斯:…… “莉迪亚?”专心准备的抬眼杀被打断,卡希亚斯充分发挥了国王的涵养,迅速投入正经事状态,“在主星住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宁汐柔不置可否,揉着修尔的头发,对着卡希亚斯粲然一笑: “卡希,我要和你提前举办婚礼。” 修尔害羞捂脸的手一顿,忽然想起了自己上个副本里的操作,此刻恍然大悟为什么宁汐柔和卡希亚斯通话,还要把自己拿来秀一秀。太记仇了吧!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可爱形态终于有用了! 光屏那边的卡希亚斯也沉默了一下,看着她: “你想搞什么事?”傻子都不信她会安分结婚吧。 小心思被点明,根本没打算隐瞒的宁汐柔耸了耸肩,十分理直气壮: “有个小想法,想试验一下。反正你都会答应的。因为,不管我搞什么事情,你只要防住了,不就能和我结婚了吗?哦,对了,我们可以打个赌。” 宁汐柔笑着地说:“你赢了,我送你一个新婚之夜;我赢了,我就杀了你,怎么样?” 她的神情轻快又愉悦,修尔抬头看着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初入第一个副本时候,将獠牙和恶劣隐藏在温柔外表下的她,美丽柔软,让人心折。 其实那是他与她的初次相遇,只有他知道。 光屏里,虚弱的国王陛下和他的未婚妻对视着,仿佛这只是一场恋人间的小玩笑。 “好。”卡希亚斯点头,应下赌约,他也笑了笑,“听上去,我无论如何都不吃亏。” 第23章 皇储的王冠(11) 婚礼的消息在皇宫里蔓延。休假结束回来的亚娜听到之后兴奋地围住宁汐柔,眼神充满向往。 “啊,殿下穿上婚纱一定很好看!陛下真是太幸运了!”完全失去了对国王忠诚之心的侍女这样感叹道。 更加鲜活了。宁汐柔看着亚娜,也有些感叹。她不是基建游戏爱好者,但或许勉强算是养成游戏受众。看着亚娜的形象一点点立体起来,她居然从中得到一点点微妙的成就感。 打住,这可不是好事。宁汐柔对自己说。 婚礼的消息还引来另一个人。 “如果你不是打算婚礼刺杀的话,这个发展可着实让我有点不开心。”餐桌上,加尔蒂亚撑着下巴,笑着看向宁汐柔。“反正你昨天也说了要杀他的,对吧?” 宁汐柔咬下一口牛排,视线盯着不远处的炸虾,一副懒得和他说话的样子。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了?”被忽略的首席皇储有些不解,给她把炸虾端到前面,“我怎么不记得。” 宁汐柔吃完了炸虾,摸了摸肚子,这才抬眼看着他,十分无辜:“哦,我要忙着结婚,可能没时间搭理你吧。” 加尔蒂亚沉默。 “好啦,我去忙了。”宁汐柔放下餐具,擦了擦嘴,兴致不错地起身。 加尔蒂亚拉住她的胳膊,散落的金发遮住他的眼睛, “是因为我太没用了吗?你连利用都不需要我了。” 他的声音低落,低头时温柔又顺从地露出自己的后颈,像是某种受到了驯服后又被主人抛弃的大型动物,此刻正委屈地撒娇。 不得不说,是挺可爱的。 于是宁汐柔也没有立马甩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温柔,似笑非笑地:“对呀,是因为你太没用啦。连主线剧情都要我自己来推,你这个NPC不就只是在浪费数据吗?” 装柔弱失败,加尔蒂亚抬起头,瞬间恢复到了他那副温和文雅的衣冠禽兽状,配合着宁汐柔一般点点头,叹了口气,自我检讨道:“确实,是我的疏忽。” “接下来的主线,会变得丰富的。”他说。 婚礼的筹备进度很快,卡希亚斯安排着一切。宁汐柔只需要做一个安静又听话的美丽新娘,就能得到无数人梦想中的婚礼。 但她必然是不会如此的。 她在房间里打斗地主,陪同人员有修尔和恶魔小木偶——西维,作为最早出现的NPC之一,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牌是宁汐柔现做的,原材料由西维提供,小小的木偶一伸手就从不知道那里逃出来一把空白漆黑卡牌,据他所说因为他脾气不好,经常会弄坏自己的房子,因此准备了不少备用的。 “你真的不打算干点什么?”西维艰难地捧着不必比自己小很多的卡牌,一边努力坐直一边试图理解这奇怪的发展方向,“你之前可是直接带着人逃婚了诶,还回来阴了我一把诶。” “唔……所以呢?对三。”宁汐柔视线牢牢固定在手里的牌上,谨慎地出手。 “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会帮忙啦。”修尔把自己的牌全部背着分门别类摆在床上,避免了自己和西维一样被卡牌压倒的悲惨命运,“对五。” 西维举着自己好不容易拿出来的两张四,对修尔怒目而视:“你会不会打啊!她是地主!你得让同伙先走!” “哦,这样呀,我会注意的。”精致可爱又善良的修尔笑眯眯地点头,在宁汐柔出了一个对六后补上一个对九。 西维看着手里的对七,气得恶魔耳朵都憋红了。 “你们俩为什么这么不对付?”宁汐柔撂下最后一张牌,靠着对手的内讧轻松取胜,心情不错地问道:“我第一次见修尔讨厌谁呢。” 早在第一个副本里,这两个就是敌对方,不过他们几乎也没什么正面接触,彼时宁汐柔还是个认真闯关求生的小萌新,也没耗费精力去探索NPC之间的真实关系。 但是现在看来…… “其实我也没有很讨厌他啊,”修尔想了想,纯洁又无辜地说道,“就是觉得他好笨,所以有时候坑着玩吧。” “你!”西维听到这句话,直接扔了手里所有牌,飞上去要和修尔认真PK,看上去就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修尔自然不会硬抗,非常果断地往宁汐柔怀里扑—— 宁汐柔一手拎住一个,放在自己左右两边,以一种十分公平公正公开的态度说道:“修尔说完了,西维有什么想说的吗?” “莉莉你别被他骗了!他就是会装而已,其实里边儿和我们都一样黑!”气鼓鼓的小木偶双手叉腰,十足十的干架气势,“他之前故意放你走故意被你杀,就是为了让你觉得他单纯善良又好骗,对他放松警惕!” 面对同伴狂风暴雨一样的指控,修尔轻轻叹了口气,靠在宁汐柔的膝盖上,柔弱地点头:“是,他说得没错,莉莉,我就是这样的,我装乖骗了你……我只是希望能让你高兴一点,可能是我做的太过分了吧。莉莉,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他美丽的眼睛里含着一点水光,波光粼粼,像悲伤的小小神祗。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你就是靠这副绿茶样骗得老大给了你最好的角色!”西维气得眼冒金星,又想上来打架。 然后再次被宁汐柔拎住,她笑着问: “哦,你们的角色是分配来的?” 西维的动作僵住,转头看向修尔,眼带求助,而此时的修尔早已长叹了一口气,捂住脸,默默道:“所以你还是要搞事的。” 婚礼在即,一天不闹出点什么就不舒服的宁汐柔,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卧室里,和自己的卡牌安安静静打斗地主呢? 又为什么非得召唤出那个最闹腾,脑子最不正常,性格最乱七八糟的卡牌来和自己玩一个智力型游戏? 因为游戏从来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从一个简单的目标入手,得出自己的想要的情报。 目前已知六位目标对象,卡希亚斯最聪明,善于顺着她的想法反过来给她设陷阱,pass;加尔蒂亚衣冠禽兽面具十分完善,再加上已经得手过一次,对方可能有所防备,pass;凯里上个副本人都没出现就算计过她一次,pass;最简单的目标伊卡瑞斯本副本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出现,pass。 剩下一个绿茶一个暴躁,正好还都是缩小版。 多合适。 “继续呀,分配来的角色,谁来分配啊?”宁汐柔撑着下巴,看着他们,露出一点温柔的笑意来,“最好的角色,好在哪里?” 西维缩了缩脖子,自以为很隐晦地看了一眼天空,又看看宁汐柔,小小后退两步,眼珠子一转,向卡牌飞扑而去! 然后被宁汐柔一拉床单,直接绊倒了。 …… “我们嗯,都是老大创造的,”西维坐在抱枕上,不安地摸着自己的小木偶关节,有点沮丧地说,“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点祂的灵魂碎片,出生的意义就是你。所以大家都很喜欢很爱你。” “猜到了,然后呢?”宁汐柔无情推进度。 “后来你不是死了嘛,灵魂就被抓进那个无限系统了。可是我们怎么能愿意呢!所以我们几个紧急凑了一下,跑进了你第一个副本,把你抢过来了。” 修尔默默补充道:“因为比较仓促,所以很多细节没有融合处理好……”所以上个副本才满地是坑。 “那个这个副本,是你们原创的?”宁汐柔问。 修尔想了想,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进入上个副本之后,我们就和他们失去联系了,一直到进入这里才知道,他们原来在这儿等着。” “第一个副本的系统任务是?” 西维耸了耸肩,已然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自我放弃姿态:“因为我们和你都进去嘛,没有把系统抢先一步吃掉,对世界的掌控也不完善,所以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半真半假吧。你的意志在影响那个世界,但是那个世界自己也有基础的设定和剧情,所以……” “那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经被控制完全了,是吗?” 西维没有回答,他反问道:“就算你脱离了这个世界,可你在人间已经死了,出去之后灵魂也会被抓住,要被拉进无限系统给他们打工,还有可能随时会死在里面!我们都是没有给你设置难题和死亡关卡的,你看你解题解得也……”不算很顺利。 后半句话在宁汐柔的视线里,渐渐声音小于无了。 “是啊,既然反正都会不去人间了,为什么不好好在一个全心全意喜欢我,顺从我的世界里好好活下去,随心所欲,肆意妄为呢?”宁汐柔笑着说。 西维一脸“你终于想开了”的激动,不住点头:“对呀对呀,你喜欢刺激,我们也可以给你设置不同的情景嘛!” 一旁的修尔叹了口气,捂住脸:“这就是为什么你没有得到好角色,傻子。” 西维:? “因为无趣啊。”宁汐柔笑着回答自己的问题。“没有危机,没有危险,没有不可扭转的结局,一切都是为我设计的,一切都是为我服务的。多无趣啊。” “如果死亡与失败不存在,那么生存和成功的喜悦,从哪里来?” “正是因为如此了解我,所以你才不断隐瞒这一切的真相吧。”她对天空中的存在,这样说着,眨了眨眼睛,有点得意:“不好意思,我还是发现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3 17:59:25~2022-06-14 17:5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st一个读者 6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皇储的王冠(完) 宁汐柔话音刚落,眼前的场景一阵旋涡似地扭曲变形,一片黑暗袭来,再一睁眼,她已经身着婚纱,站在了被盛开白玫瑰铺满的婚礼现场,现场云雾缭绕,观众席上空荡荡一片。 她穿着婚纱,数米长的裙摆层层叠叠由细密的各类宝石镶嵌织就,头纱上也绣着玫瑰的暗纹,轻盈地落在她发梢。她像是精灵之森里跑出来的公主,美丽高洁,抬眸时眼底蕴含无限光华。 但她是一只魅魔,所以再纯洁无垢的婚纱,也压不下她眉梢间那份潋滟妖冶。 宁汐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凭空出现的捧花,笑了下,抬眼看着站在道路尽头等待着自己的卡希亚斯,打趣他:“开挂啊?”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卡希亚斯站起来,直到走近,她才发现,原来他长得很高,自己的眉心刚刚好只到他的唇边。宁汐柔自己有一米七,这么算来的话,卡希亚斯至少要有一米九。 “算是吧。”卡希亚斯牵过她的手,温柔地笑着,“毕竟我好像快要输了。” 他们面前没有神父,星际时代没有这类缥缈的信仰,人们热爱仪式和庆典,却已经不再在意它们的来源,和蕴含在形式之后的东西。 他们面前只有一顶王冠。 “通关物品?”宁汐柔笑着问,看着他,“我以为你会至少努力藏到新婚之夜以后。” “那有什么意义呢?”卡希亚斯反问她,“我在乎不是那个。追逐欲念,沉沦其中,那么我不过也只是你另一个不值一提的猎物而已。” 宁汐柔没反驳,她确实有过很多连名字都记不起的猎物,这是她的种族天性,人类的世界太过平淡无趣,她又要伪装7*24不间断地伪装自己,生活里唯一的乐趣无非在于闲暇时的狩猎。 再说了,考公对于黑暗种族来说也是很辛苦的,她总需要一个放松途径。 “这话听上去有点酸。”她笑着点评。 卡希亚斯也没反驳,他牵着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掌心,声音一如初见时清澈温和:“杀了我,戴上王冠,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他的神情释然,仿佛放下了什么一直坚守的东西。可能是留下宁汐柔的决心?她不知道。 “说的像是在殉情一样。”宁汐柔无情地打破真相,“明明只是进入卡牌待着,和你现在天天在床上躺着的生活也没什么不一样吧。” “不一样呀。”卡希亚斯毫不在意,也不觉得窘迫,“变成卡牌不就可以待在你身边了吗?我就是觉得上个世界里修尔和你的告别挺有感觉的,看看能不能复现一下。” “可惜,不是真正死亡的话,大概没办法触动你。果然他比较擅长讨人喜欢啊。”国王陛下感慨道。 卡希亚斯是个不会把情绪表现出来的人,他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总是一副心有定数的沉稳样子,看上去就是个心机挂,花花肠子大概比别人加起来都多。 宁汐柔习惯使诈,但几乎从没用在他的身上,因为这个家伙哪怕被诈了,也不会有足够强烈的反应。 也可能因为,她看着他那双眼睛,就下意识地不想欺骗他。她会利用他,会杀他,她对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她只是不想欺骗这双眼睛,哪怕它只不过属于一个早已经在她记忆里消失的纸片人初恋。 “完成婚礼吧。”宁汐柔说,“我答应了修尔要对你好一点。” 她没说实话。 卡希亚斯或许发现了她的敷衍谎言,或许没有,但他显然心情很不错,并准备对此照单全收。他拿出准备好的婚戒。 戒指镶嵌了一圈钻石,围绕了最顶上摧璀璨的红宝石,宝石内尘封着什么东西,宁汐柔眼睛微眯,仔细看,原来是内壁刻上了一颗心脏的纹样,哪怕在红宝石的颜色里,那颗心脏依然艳红滴血,像是硬生生被什么挖了出来,强硬地静止住了。 不知要多么巧夺天工的手艺,才能刻出这样栩栩如生,几乎下一秒就会开始跳动的心。 “我其实准备了婚礼誓词。”卡希亚斯握着她的手,神情第一次显得有些动摇和犹豫,“不过,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你想听吗?” “说啊。”宁汐柔难得显出了一点耐心和包容来,“我还没听过婚礼誓词呢。” 猎物们最长的保质期是一周,她是个很不长情的猎人,认为狩猎成功的那一刻开始,猎物就会开始变质。变质的猎物,会让人失去继续进食的兴趣,自然也走不到什么关系上的重大节点。 但她最长的纪录是十九个月,她在游戏中连续登录了七百天,看着同一双眼睛,却不觉得厌倦,譬如此刻。 卡希亚斯定定看着她,深吸一口气,有些紧张,但又很坚定: “有人说,爱是相融以沫,是彼此保护,是绝不放弃。但我不相信,对我来说,爱是驯化,臣服,与侍奉。我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有何意义,我的过去、现在、未来,在你看到我的瞬间同时产生,互相缠绕,单方面地与你不可分割。” “对我而言,身份的定义没有价值,灵魂是我识别的唯一途径。纵使我自己也并非完整的灵魂,没有资格去谈论人格与爱的完整。所幸的是,我知道,无论我以任何方式质疑我的存在时,那么我一定以某种方式存在着。” “此时此刻,也许只有现在,我想请你相信我,我作为卡希亚斯,只以我的名义,用一个并不完整的独立人格,我真诚地,虔诚地,热爱着您。” “作为宁汐柔的你。” 宁汐柔楞了一下,在进入这个世界后,她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在那之前,所有人都称呼她莉迪亚,连梦境里的神秘存在,修尔和其他有自我意识的卡牌们…… 卡希亚斯笑着为她戴上戒指,与红宝石一同闪耀的还有自他唇角滴落的鲜血。 “如果只有真实的死亡才能打动你,那么这一刻就请记住我吧。”他用哀伤地,咏叹诗一般的口吻轻声述说着。“我没有与你再次相遇的机会了。” 宁汐柔抬手,拂去他唇角的血迹,她笑着问:“你给我准备了戒指吗?” 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着光,他几乎是有些雀跃地回答: “我准备了一个差不多的。” 红宝石底座下延伸出若隐若现的锁链,一路引领她的视线,直到国王陛下白皙修长的脖颈上,那上面不知何时被套上了一个黑色的项圈。项圈中心依然镶嵌着一颗红宝石,那是锁链的终点。 将她与他就这样连接起来。 “爱是驯化,臣服,与侍奉。”卡希亚斯摸着那道锁链,温柔地重复着被私自命名为爱的诅咒,“是如影随形,无法割舍。” “我从此属于你。” 婚礼现场的玫瑰忽然尽数盛开,花瓣飞舞着散落,云雾不断逼近,渐渐浓郁,与之相对的是卡希亚斯逐渐灰白惨淡的脸色,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鲜血和生机可以溢出了,可他不肯罢休,声音嘶哑。 “我只……属于你。” 随着他话语一同消失的还有整个婚礼。漫天的白色花瓣相连接,化作一片白茫的云雾世界,这是宁汐柔第一次清醒着被拉入梦中世界。 或者说,在这个星际帝国副本边缘的一层。 她依然踩在云雾的掌心里,祂周身的雾气比上一次又逸散了许多,不知道是因为怒火,还是因为叛逃了主人的卡希亚斯。 宁汐柔的眼前,王冠浮现, “戴上它,你就通关了。”云雾说。 宁汐柔却似乎一瞬间失去了初入副本时翻天覆地也要找到出路的兴致,反而看着云雾,露出一点猫儿般的狡黠笑容来。 “可是我还没杀加尔蒂亚,你能收回他吗?” 在第一次进入梦境世界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一个破旧的王座,王座上有六块碎裂的宝石,可其中四块似乎已经隐隐地现出了光辉。 从那个时候她就知道,她在两个副本当中遇到的六个有着独立完整人格的NPC,一定不仅仅是剧情人物那么简单。 四块散发着光辉的宝石,对应着她收集到的四张卡牌人物,剩下两块依旧碎裂的,显然对应的是加尔蒂亚和卡希亚斯。她当时猜想,副本世界的真正目的就是利用她来收集人物卡牌,填满王座。 也能是因此,在她勘破卡希亚斯身份时,感到被愚弄后最愤怒的瞬间,她依然停手了。在不清楚王座完整后会有什么结果的时候,她不能贸然帮助对手。 “这不重要。”云雾说。 王冠这次直接漂浮到了宁汐柔的手上,如果下一步再拒绝,可能会直接到她脑袋上,让宁汐柔真正达成被动完成任务的伟大成就。 宁汐柔叹了口气,她反问: “你知道为什么修尔和卡希会让我动容,我却很讨厌你吗?” 云雾的逸散停滞了一瞬间,宁汐柔听见他的回答:“为什么?”明明是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此时也显得委屈起来。 “因为他们不拿我当傻子玩,不给我去安排他们认为‘对我好’的选择和道路。”宁汐柔一字一句地回答,“如果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就乖乖等着我自己去拿,而不是凑上来把自己一堆好的坏的都塞给我。” 她看着云雾模糊的面孔,淡淡地补充道: “任务是,副本是,还有你的神力也是。我不想要的,谁也别想逼着我拿。” 第25章 魔女与神明(1) 宁汐柔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云雾溃散而去,眼前只剩下一片无尽的黑暗,她的眼前浮现一道门,门后没有一点光亮。 “门后是什么?”她问,她知道有人在听。 虚空中静谧了半响,云雾的声音响起:“是你。” 宁汐柔笑了下,淡淡地:“是她呀。” 她推门进入。 她踏在小小的舞台之上,舞台正中间摆放着两个小小木偶,一女一男,女孩子身上穿着几乎比她占地还要大的繁琐裙子,脸上布满了精致的彩绘,华美却诡异,第一眼看上去就要摄住人的呼吸,她闭着眼睛,像是死去,又仿佛在沉睡。 一边的小男孩被浓郁的黑暗包裹着,他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宁汐柔,红色的眼泪顺着木质的脸颊流下来。 看上去是个角色选择界面,但其实根本就没有选择余地。就连这种地方也完全是一如既往的作风啊。宁汐柔笑笑,却难得没觉得被冒犯,因为这一次,她会做出祂所期待的选择。 她拿起小女孩木偶,系统光屏在她身后亮起来。 [主线任务已触发,请帮助莉迪亚完成她的愿望。] [任务倒计时:--:--:--] [您的名字:莉迪亚] [任务提示:什么是爱,主人?] 这种在任务提示里都要发挥存在感,却在面对面时候一说话就躲开的样子,简直像个得不到答案就发脾气的小狗,宁汐柔觉得这个比喻真是贴切又好笑。她将小女孩木偶抱在怀里,看着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的小男孩木偶,问他:“这次的你,会是我认识的哪一个呢?” 木偶没有回答,木偶无法回答。 怀中的小女孩木偶美丽的银色长发如同获得生命一般,疯狂生长蔓延起来,将宁汐柔整个包裹住,层层叠叠的银色发丝凝聚成巨茧。最后一点阳光和视线也被剥夺,宁汐柔没有反抗。明明是在被束缚,她却只觉得自己陷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银色的巨茧安静地立在小小的舞台中央,被遗落的小男孩木偶呆呆地动起来,凑上前去。看上去只是木偶的木质身体,此刻却会被发丝割伤,伤口翻出皮肉,一片红色自他的拥抱蔓延开来,在银发间流连,最终将银色巨茧染成殷红。 小木偶不说话,不会疼,也不放手。 …… 宁汐柔睁开眼睛,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甚至花了两秒钟的时间来思考“寒冷”的定义。 她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胳膊,昔日柔软的触感消失,触手只感受到一把子骨头,和被寒风吹得褶皱的皮肉。宁汐柔摸了摸明显还没发育长成的骨头。这最多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莉迪亚过得是这种日子?宁汐柔下意识皱眉。 她此刻身处一个小小的茅屋里,周围被堆满了生锈的农具,除了铁锹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东西的具体外形和作用,她只能通过自己的名字“莉迪亚”和身上虽然已经破破烂烂旧的不成样子,但依然可以勉强看出是件麻布长裙,大致判断所处的空间。 很显然,她一无所获。不管是哪边的历史里,平民的衣着总是以劳作实用为主,没有什么明显的时代区别——尤其是已经破旧到了颜色都看不清的程度。 宁汐柔皱起眉,她扶着墙,想站起来,贴手的却是一种很奇怪的触感,她转过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靠在一个人身体上。 那也是个小孩子,头发乱糟糟的,但很短,穿着和她差不多破烂的衣裤,大致能判断是个男孩子。他抬眼看向宁汐柔,乱糟糟的头发里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像在笑。 “莉莉,你醒了!”他很快乐地说道,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凑在她面前。“那些坏小孩应该已经走了,我现在去给你找点吃的。” 宁汐柔伸手揉了一把他那颗比炸毛小猫还乱七八糟的脑袋,什么也没说,点点头,靠在墙上。 小孩像是得到了什么巨大的鼓励和鼓舞,又捣鼓着,不知道怎么搞出来的,居然用扎人的茅草给她弄了个垫子出来,让她靠在身后,小心翼翼地从不高的窗户里摸出去了。 “莉莉,等我回来!”他认真地叮嘱。 宁汐柔看着他,笑了一下,和他挥手。 第一个副本里,她是领主的未婚妻,日子过得滋润,喝茶都要先吐一遍润口,洗手盆里都放着花瓣;第二个副本里,她是国王的未婚妻,床上铺的绸缎华美非常,行走足下的高跟鞋都镶嵌满宝石;她一直以为这是一种基于对魅魔种族偏见下的肤浅讨好,原来是苦日子过得太惨,留下了后遗症。 宁汐柔看着自己明明稚嫩却已经变得十分沧桑的双手,一时间也有点想叹气了。 那么,莉迪亚的愿望,是过上富裕幸福的日子吗?这个应该不难。 出于某种非人生物的直觉,宁汐柔觉得这次的系统任务没有骗她,事到如今了还有什么非要把她往沟里带的必要呢? 如果她是莉迪亚,那么刚才的小男孩就是云雾中的存在吗?他是如何变成祂,又是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将自己的力量送给宁汐柔呢? 星际世界中的人,几乎都是因为她对亚娜的“创造”引起了连锁反应而生,这些人成为了她的臣民和造物,宁汐柔本以为这些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让她对星际世界产生感情,不愿离去,直到她感受到造物们对世界原本主人的忽视,和云雾力量的逸散。 亚娜是一个优秀的宫廷侍女,在副本最开始,她对首席皇储加尔蒂亚的态度也十分恭敬。可是后来她给宁汐柔端甜点的时候,甚至会忘记和国王卡希亚斯行礼。 为什么?因为她的从属关系改变了,她不再是“星际帝国宫廷侍女”,而是“宁汐柔的造物亚娜”,而后者的优先级显然高于前者。 什么情况下宁汐柔的造物会高于卡希亚斯的从属?他可是这世界缔造者的部分灵魂。 世界主人改变的情况下。 如果副本是一个服务器,玩家也好NPC也好,都化为其中流动的数据,但服务器中终究有一个至高权限,掌握着开关,掌握着数据。世界主人的改变,实际上就是至高权限的转移,说直白点,神力的转移。 为什么会有人费尽心思筹谋一切,只是为了被人拿走自己所拥有的的一切?宁汐柔不理解。 她从未想要理解过,从未在意过,可这样的傲慢和从容,在卡希亚斯消散的一瞬间,似乎也被他带走了。 到底什么是爱,那是一个如何的存在?她开始好奇,好奇中感到畏惧,她了解情感的力量,她利用情感的力量,所以她不让自己拥有感情,她也以为自己没有感情。 可是…… “莉莉!”小男孩从窗户里爬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块还带着热气的面包,他的动作很轻,没有让面包上沾上任何一点脏污。“你看!” 可是为什么会陪他演这样的戏码?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场虚假。明明这只是一个笨蛋小孩。 宁汐柔接过面包,假装没有看到他脸上的掐痕和巴掌印,低下头,撕了一半给他,自己闷头吃起来。小男孩接过来,像小狗一样快乐地闻闻,十分满足,却一口也没动。 “怎么不吃?”宁汐柔也停下了动作,声音有点冷。 小男孩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依然笑着,摇摇头:“我偷,啊不,拿出来的时候已经吃过啦,我不饿了。莉莉你吃吧,你还在长身体呢!你吃饱了,才会长得高高的,壮壮的!” 连借口都这么笨蛋,让人无法相信。 “那么大一块我才吃不完,你要撑死我?”宁汐柔低下头咬住面包,三两口吃完,闭上眼睛靠着垫子休息。 大概她也不聪明,最会引诱蛊惑人的那张嘴,说起关心的话来却强硬到冷漠。 “喂,你叫什么来着。”她闭着眼睛问,“我忘了。” “忘了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莉莉身边的,所以记不记得名字才不重要!”小男孩看着她,眼睛亮亮的,“我叫卡西,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一定是因为不好听莉莉才记不住的。等莉莉认识字之后,给我起一个新的吧?”他问。 宁汐柔没有回答,她好像睡着了。 卡西也不介意,他捧着面包,像珍稀宝物的小狗,一小口一小口,很舍不得地把自己的奖励吃进肚子里,然后趴在宁汐柔的身边,看这个和自己差不多乱糟糟的小女孩。 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她,但最终只落在她脸颊边的茅草上。 宁汐柔做了自己的第二个梦,梦中依旧是一片黑暗,只能听得到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无法被完整传达的信件。 “莉迪亚大人,莉迪亚大人!” 纷乱的脚步声夹杂在惊呼与哀嚎中,一片黑暗里,宁汐柔闻见血的腥气。 “请饶恕我们,莉迪亚大人!” 她听见膝盖狠狠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骨骼的碎裂声让人牙酸,可这样的声音居然多到令人麻木。哀求和咒骂都没有阻拦行刑者的动作,血的腥气愈发浓郁,随后又被一阵烧焦的味道盖过。 “魔女!你是灾厄的化身,你是罪孽的源泉,魔女!你将会受到上天的惩罚,你会在地狱的沼泽里挣扎而亡!你会——” 苍老的诅咒被利刃划过的剑鸣打断,宁汐柔听见头颅滚落在地上的声音。 “不要相信梦境。” 黑暗和静谧中,有人轻抚上她的双眼,指尖柔软温暖,拂去她脸颊上的黏腻腥气。 “你会永垂不朽,获得幸福的,” “主人。” 第26章 魔女与神明(2) 再次醒来, 从小而破旧的窗户里望出去,外面的天空还是灰蒙蒙一片。 宁汐柔决定出去看看,但她的行动遭到了卡西的强烈反对。卡西顶着乱糟糟的脑袋堵在她面前。 “不行,外面的人都很坏, 会伤害你的!”卡西坚持, “你想要吃什么, 我去给你拿就好了,我都能拿到的!” 宁汐柔抬起头,揉揉他的乱毛, 然后一把把他推开,动作十分之无情果断, “我想知道的东西,你可告诉不了我。” 卡西看着她,有点委屈:“可是你也不和我说, 你想要什么呀。” 他这话让宁汐柔沉默了一下。随后, 也没经过什么深思熟虑,宁汐柔抬眼看着他, 很随意地对着他伸出手:“那你跟我一起出去。” 外面一片雾蒙蒙的,路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人,穿着的都是一身麻布衣服,高鼻深目间都有着深深的皱纹和疲惫,远处的山间传来蒸汽火车特有的轰鸣声,遥遥望去,能见到烟。 宁汐柔站在路边,看着他们, 而被她目光所及的人纷纷捂住脸背过身去, 抱怨嘟囔着离开。 “那两个小怪物怎么又出来了?不是都已经把他们锁起来了吗?” “恶魔的孩子怎么会被锁住?他们一定又要祸害人了!” “要是有神明的使徒把他们清除掉就好了, 可别让我们染上诅咒!” “神明?哈!现在哪里还有神明?我们早就已经被抛弃了。” “你别瞎说!这种话也是随便敢说的吗!” 宁汐柔将所有话语收进耳中,转过头去看已经被气到发抖的卡西,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小孩的脑袋虽然看上去乱七八糟,摸起来却挺软的,很舒服。 “我不喜欢他们说你。”卡西低下头让她玩,又生气又委屈,“他们凭什么说你,他们根本不配。” 宁汐柔不在意这些,她只嫌弃这些人胆子太小,连议论也不敢多说,往往起了个头就会被匆匆打住,然后一脸恐惧晦气地离开,真是无趣至极。 “既然他们不配,那他们如何议论,又有什么关系?”宁汐柔捏捏卡西的脸蛋,“我不在意蝼蚁的议论。”她感受到身后的视线,轻轻笑起来,眨了眨眼睛,“当然,除非他们有利用的价值。” 宁汐柔让卡西带着她来到村落边的小溪旁,她洗了把脸,看着水面倒影中精致非常,却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锋利的五官,有点满意。 “卡西,我想吃面包,你去拿一点回来,然后我们在这里野餐,怎么样?”宁汐柔说。 卡西点点头,临走之前,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心,像只快乐的小狗一样跑走了。 宁汐柔坐在水边,赤足在水边玩水,忽然水下传来一股子大力,要将她一把拽下去!宁汐柔却忽然笑起来,赤足狠狠踩下去,将袭击者死死压在水下,水面上浮上来一串泡泡,她感受到脚下的挣扎逐渐变得微弱,这才抬起腿,笑眯眯地坐在水边。 一个男人从水里摸爬滚打着爬出来,一上岸就摊在地上,拼命呼吸着,他看向宁汐柔的眼里,此刻只有恐惧。他当然恐惧,他不理解,一个不到十岁的幼女,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让他在水下疯狂挣扎,也挣脱不开。 他太愚蠢,不知道这世间有太多他无法理解,不能知晓的存在。不知道哪怕只是虚弱的幼年魅魔,也可以用一个指甲轻松划开人类的喉咙。 “魔,魔女!”他的声音颤抖着,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走,却看见宁汐柔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魔女!滚,滚开!” 声厉内荏的恐吓无法震慑魔女,宁汐柔在他面前蹲下。男人恐惧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垂涎,或许这就是他愚蠢袭击的源头。 “你真有意思,以为我是个小姑娘,就想把我拉进水里;发现你不是我的对手,又开始恐惧地想要逃离?” 男人颤抖着,看着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理直气壮地咒骂起来:“你这个魔女!你不在屋里等死,跑出来勾引我!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就是你这个恶魔引诱我!” “哦,勾引你?”宁汐柔笑着问,“我怎么勾引你了?” “你,你出门,就是为了勾引我!你没事上什么街!你个小biao子,天生犯贱!你、你——” 宁汐柔抬脚踩在他的脑袋上,她微微笑着,脚下传来头颅在石头上被挤压的声音,这让她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复述道:“只要被你看到,就是在勾引你?只要我存在,就是引诱你犯错?你们这种人,不管在什么时代,什么世界,真是从未改变过啊。” 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受害者身上,以此来掩盖自己的丑恶与低劣。明明是自己的罪,却自诩为受害者,仿佛受到了不公的对待。 要不是你太有钱了,我会去偷吗? 要不是你太好看了,我会袭击你吗? 要不是你…… 真是,劣等生物。 “我本来,想要问你一些事,可惜你让我想起了一些恶心的东西,”宁汐柔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杀了你吧。” “大人!大人!我错了,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吧!我说,我什么都说!”男人头破血流地求饶着,在更强大的力量面前,他终于一如他那低劣的品格一样,卑微地讨好起来。 “哦,那就说吧。”宁汐柔低头看着他,淡淡的,“最好说得仔细一点,说不定我会忘了杀你呢。” 男人颠三倒四地说起来,从他出生后的第一个记忆是家里的旧水盆,到今天早上村头安吉大叔刚刚打猎得到的野鸭子。宁汐柔慢慢开始了解自己所处的世界。 这是十九世纪初的一个偏僻村落,人们从古至今信奉神明,神明也常有神迹出现,赐福人类。但最近的一百年里,神明的踪迹却逐渐消失,有人说是因为机器的出现,让神明觉得人类是懒惰不肯劳动的种族,因此抛弃了人类。 村子里的人们开始抵制机器的出现,可是就算把村子里所有机器都损坏丢弃了,他们也阻止不了远方的火车开通,阻止不了蒸汽时代的带来。 宁汐柔和火车一起出现在村落的边缘,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村里开始传言她是某个不知廉耻的少女未婚生育后,丢弃在这里的。可笑,明明生孩子不是少女一个人能做得成的事,却只有她一个人被钉在耻辱柱上。 传言愈演愈烈,没有人承认自己是这孩子的母亲,她就被放在上了锁的茅屋里,所有人等着她静静死去。 可她竟然没有死,她没有食物,没有阳光,却一天天长大,有一个不知名的好心人给她送去一件破旧的裙子,她就穿着这件裙子,从小孩子们用石头打破的窗户里看着这个世界。 小孩子们叫她石头屋里的小怪物。因为他们明明用了那么多次“石刑”,她居然还没有死。 另一只小怪物是在她长大一些之后才进去的,他是这村子里面包坊家的小儿子,长得可爱,从小就很聪明,大家都喜欢他,直到他开始展露出对机械设计的无比天赋。 他只需要看一眼远处开过的火车,就能在纸上画出所有的零件图纸,他只要有一把小刀和几根树枝,就能做出一个精巧又灵活的机械人偶。 他的父母知道村里对机械的忌讳和恐惧,死死捂住他的天赋,烧毁他的图纸,砸烂他的人偶,直到他将最满意的作品送给自己最好的朋友,作为生日礼物。 那是一个木头做成的八音盒,一打开盖子就会播放生日歌,底部有一个会动的小雪人,村子里没有下过雪,大家都很好奇那是什么样子。 他成为了被恶魔诅咒的怪物,成为了神明抛弃人类的源头——尽管神迹在他出生前的一百年就已经世间难寻了。八音盒被踩烂,面包店被烧毁,包庇了“怪物”的父母被活活打死,愤怒的村民们决定烧死“怪物”来换取神的原谅。 小怪物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家长的怒吼声中,一脸眼泪地对着他扔出了一块小小的石头。小石头打在小怪物的脸上,那是他最后一次哭泣。 然后,石头屋被打开,不会被饿死,不会被砸死的小魔女走出来,把小怪物带了进去。 “从,从那以后,你们就没出来过,有时候小怪啊——疼疼疼!那个小孩,那个小孩会出来偷面包,大家也就是赶他走,不敢做别的了。” 男人说完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卑微地哀求:“放了我吧,大人,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求您放了我吧……” 宁汐柔看着他,安静地眨眨眼,收回了自己的脚。男人胡乱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离宁汐柔很远了,才敢回头咒骂:“魔女!你等着,我要烧死你,烧死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表情忽然凝固,整个人瘫软下来,倒在地上,他死了。 宁汐柔笑盈盈地对着抱着面包回来的卡西招招手:“来野餐。” 卡西跨过男人的尸体,快乐地跑到宁汐柔身边,把热腾腾的面包递给她,这回他脸上没有伤痕,只有裤子上多了几个脚印。 “他怎么死了?”卡西看着宁汐柔吃面包,声音欢快地问。 宁汐柔把面包撕给他一半,想了想,回答他:“哦,被自己吵死了吧。” 劣等生物不知道自己的渺小。哪怕只是未成年的虚弱魅魔,稍稍一用力,也能踩碎他的颅骨,他在选择袭击宁汐柔的那一刻,结局早就已经注定。宁汐柔自己都没想到,这人居然能活到说完话的那一刻。 人类的求生欲,确实是很强大。是因为他们的生命本身太脆弱了吗? “他们又要来家里闹了。”卡西习以为常地说道。 “那就来吧。”宁汐柔摸摸他的脑袋,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替你请个帐,我们还有正事要干。” 就当这是莉迪亚的第一个愿望。 第27章 魔女与神明(3) 宁汐柔吃完面包, 带着卡西走回去,被命名为石头屋的茅草房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他们各个举着火把,黑暗里火焰的光亮将他们的脸照亮了半边, 随着火的走势晃动。他们转过身, 看着宁汐柔, 一张张脸上有木然,有兴奋,也有恐惧。 杀死这个魔女, 他们的脸上这样写着。 饿不死,打不死, 那是因为恶魔的诅咒,但纯洁的火焰,神赐的火焰, 一定可以让魔女无处遁形, 乖乖受死。脑海中有声音这样告诉他们。 “是不是你杀了安迪!魔女!”人群中冲出来一个满脸凶相的中年男人,他皱纹纵横的脸上遍布泪水, 看着宁汐柔的眼里被怒火和怨恨充满,“魔女!你诱惑了他,你杀死了我的安迪!”他哭泣着哀嚎。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宁汐柔听着这如出一辙的强盗逻辑,有些不耐地翻了个白眼。不知不觉,她已经几乎不再伪装自己的本性,掩饰她的力量了。 “是啊,你也想死?”宁汐柔笑盈盈地回答他。她带着笑意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眼前的一众村民,而每个被她目光所及的村民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下意识地后退。 卡西握着宁汐柔的手, 也抬起头来用自己那双大眼睛瞪着这些村民, 他没有魔女的气定神闲,小兽一般的凶狠背后隐藏着一点恐惧。但他的恨意是真的,要将这一切燃烧殆尽的恨。 人群中响起小小的议论声来: “真的要杀她吗?会被魔女诅咒吧?” “可是魔女已经开始杀人了!难道我们要等着被杀吗?!” “得了吧,安迪那样的家伙死了也活该,说不定魔女只杀他呢……” “笑话,魔女杀人还分好坏吗?!愚蠢!” 村民们的意志比他们手里的随风摇曳的火把还要不坚定。 宁汐柔依旧笑着看着这一切,她转过头问卡西,“喂,你想怎么处理他们?”全杀了也不是不行,这里的人身上早已经背着数不清的冤孽。 “他们……打死了爸爸妈妈。”卡西沉默了一瞬,随后说道,他的目光看过某几个人,像是要流下眼泪来,但他最终忍住了。“我要长大之后,亲手杀死他们。” “剩下的人呢?”宁汐柔颇有兴致地追问。 “他们,他们只是看着……”卡西有点犹豫,他不知道漠然地旁观算不算是罪恶的一部分。“看着,也算杀人吗?” 宁汐柔笑着想了想,声音轻快又温和:“怎么不算呢?” 天平的两端已经在极度倾斜着,除了上前扶正之外,所有的行为,不都是在加剧这样的不平么? 无辜的人在眼前被杀死,或胆怯或冷漠的围观,不都是在杀死这个人吗? “不过,人类就是这样啦,善良正义这种东西,正因为人类本身内在的恶和懦弱,才会被他们这么吹捧和崇拜。”宁汐柔笑眯眯地补充着,“所以也会有人觉得,只要没有伸出攻击的手,那么为了保护自己而逃离也是可以理解的。” 卡西有点费劲地理解着这些他还不明白的人性思辨,摸了摸头,想了想:“我觉得那些围观的人也不一样。”他说,“别的小孩子骂我,对我砸石头,我很想杀了他们!可是尼奥也没有帮助我,他也对我砸石头,但是看到他在哭之后,我就不想杀了他了。”尼奥就是他送八音盒的朋友。 “我只是很难过。”卡西说。“我看到,爸爸妈妈被打的时候,有些人偷偷在笑,也有人偷偷在哭。我觉得……” 小小的审判者拍板决定。 “我只想杀掉那些偷偷笑的人。” 他看着宁汐柔,小心地询问她的看法:“莉莉,你说,我做得对吗?” 宁汐柔眨了眨眼,摇摇头,在卡西垮掉的表情里解释了一句:“我又不是人类,怎么会知道人类做得对不对?对我来说,不管你们做什么选择,我都觉得很有趣。只要不让我写申论就行。” 被忽视的村民们愤怒地看着魔女和她的小同伙,攥紧了手里的火把,他们叫喊着互相打气:“罪恶的魔女要杀了我们!我们必须行动,我们必须行动!” 一个住着拐杖的老人从人群深处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在他走出来的瞬间,村民们的议论都静止了,显然,他在村子里是很有话语权的存在。他浑浊的双眼看着宁汐柔,他比在场所有人都要苍老,也就比所有人都见识过更多的罪恶与火焰。 “孩子,你父母的事,我也很难过,但这是我们生存的方式。”老人说着,叹气道,“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活下来的。”他对卡西说。 这话当然只会让卡西的怒火燃烧得更高,但他的目的似乎也并不是得到卡西的谅解,他转头看向宁汐柔。 “请离开这里吧。”他的语气像在商量,口吻却很笃定,“这片土地无法承载你们。” 宁汐柔嗤笑一声,看着他,“你看上去像是那种游戏新手村里会出现的睿智老村长,自以为是地让主角踏上征程。” 老人的脊背僵直了一瞬,看着宁汐柔,强压下自己的不满:“就算你杀了我们所有人,又能获得什么呢?不过是罪恶的循环罢了。你还太小,不明白我们生存的方式看似残忍,但自有其中的道理。”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就是和历史上众多原始文明一样,利用分化阵营对立和对人的物化,去凝聚集体的行动力,就像原始人会用人牲祭祀一样。 文明的早期都是野蛮血腥的,这是不可避免的发展路径。但现在不是原始时期了。蒸汽火车都已经开进了大山里,时代早已进步,却有人固守着原始的野蛮和残忍,美其名曰“生存的方式”。 “哦,”宁汐柔懒得免费支教,笑着回答,“杀了你们比较爽嘛。” 她一步步走上前,连火把都剧烈地晃动起来,恶魔的竖瞳缓缓浮现,她黝黑的瞳孔被金色融化,抬眼只露出一片灼人的光芒。 “我们,我们是受到神谕的人!”老人死死攥住拐杖,褶皱苍老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变得紧绷泛白,“我们是收到了神的旨意,固守神的领土!” 大地颤动起来,村民们一个个站立不稳倒在地上,被火把灼烧到了衣服和皮肤,但他们却一个个欣喜若狂,露出扭曲的激动神情,跪伏在大地上。老人的拐杖被折断,他涕泪横流,颤抖的双手撑在地上,苍老的声音里迸发出近乎是可恐的生命力来: “神迹!我们拥有了神迹!神明未亡,神明未亡!” 宁汐柔停下脚步,看着大地的起伏变得剧烈,眼前的土地被撕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形成看不到底的深渊,深渊两边,是宁汐柔卡西,和状若疯狂的村民们。 这就是神明吗?宁汐柔低下头,看着深渊,可深渊依然黑暗,她没有感觉到窥伺,那只隐藏起来的眼睛似乎已经合上了。 她凝视深渊,深渊装死不理。 “卡西,你是要我现在杀了他们,还是你长大之后自己来?”宁汐柔问。 她本来没这个打算。她在这个没有任何线索和游戏价值的小村子里待得厌烦,打算离开之前为自己这个副本附赠的小宠物清个账离开,那自然是把所有人都杀了最干净。纵然只是幼年体,但莉迪亚的身体她适应得十分良好,甚至比她自己的身体里蕴含的力量都充盈许多,屠村而已,只不过让她虚弱两天。 但深渊的出现,让她出现想到一件事。 当年真正十二岁的莉迪亚,也有着她如今的实力和能力,她会怎么选择?她最后有没有让这些人活下来?她是否曾注视深渊? 宁汐柔不知道,她对莉迪亚还不算很了解。她想,她和莉迪亚的关系,或许就像是卡希亚斯和卡西的关系,她们互相勾连纠缠,却又不完全相似。 但是真正的莉迪亚,被锁在对她来说如同羽毛一般脆弱的茅草屋里,静静地看了十二年这个村落,面对小孩子们的“石刑”,面对村民们给她创造的“饥荒”,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她唯一主动做过的一件事情,就是把即将被烧死的卡西带回了自己的领地。 可是从宁汐柔醒过来之后的一系列情形来看,莉迪亚对卡西也没有过任何的关照与保护,她让卡西活下来,然后又任由他在村子里偷食物,被追赶打骂。 莉迪亚什么都没有做过,她只是看着。那她为什么要救下卡西?她实在不像是一个拥有情感的存在。 宁汐柔想,莉迪亚应该也不会亲手杀死村民。 “我想自己来。”卡西说。“我要亲手杀死他们,用我自己的力量。莉莉,可以吗?” “当然。”宁汐柔摸摸他的头发,点点头,动作说得上是温柔,“等你有力量的那一天,我们会再回到这里。”她看着狂热亲吻跪拜土地的村民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看上去,他们也不会轻易离开的。” 也许下一次回来的时候,那个深渊里的所在,会有睁开眼看着她的勇气。 第28章 魔女与神明(4)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卡西将视线从狂热的村民们身上收回, 拉住宁汐柔的手。 小孩的手心很热,上面有着被生活磋磨出来的茧子,摸上去不算很舒服,是宁汐柔一贯不大看得上的手感。她捏捏他的手心, 想了想, 却也没甩开。 她想说些什么, 忽然脚下失重,眼前的景色换了模样,她身处在一片黑暗里, 空气中传来躁动欲念的味道。这让宁汐柔下意识皱起眉,她感受到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舌尖舔过犬齿,眼神里闪过一点不快。 脚步声从不知名的方向传来,宁汐柔听见被压抑到极点的呼吸声。一股夸张到扭曲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回荡着: “女士们, 先生们, 夜的呼唤下,我们再次相聚在一起, 今天,卑微的仆人们,为我们——伟大而虔诚的夜之使徒们,带来了最近的展品!她是神明最后的完美造物,她是夜之时代的绝顶祭品!” 她这是被空降到某个低级地下拍卖场了吗?真是听起来都让人觉得好拙劣的宣传词,宁汐柔翻了个白眼。她压下心底的不耐,伸出手去在黑暗的空间里探索,可是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没有那个顶着一头乱毛却很柔软的小孩。 卡西不在这里。也是, 如果他在, 醒来的第一个瞬间就是来到宁汐柔的身边,怎么还会让她自己伸手去够。 卡西在哪里?宁汐柔忍不住想。那个看上去像个凶狠小野兽但实际上还是个胆怯小孩的家伙,没什么力量也不能算很聪明,一旦被看穿他的伪装,就能被轻松捕获。宁汐柔不自觉咬住下唇,心底浮现起一点隐秘的担忧,可察觉自己这一点忧虑的下一秒,她又愣住了。 她为什么要关心卡西?这里只不过是一个副本世界,一切都是虚假无意义的情节。而卡西的真实身份显然和上个副本世界的卡希亚斯一样,是某个不知名存在的灵魂碎片。虽然卡西不想像其他碎片一样拥有着完整的记忆和对副本世界的认知,可归根结底,他根本就是在自己的主场里玩一场记忆被消除的cosplay,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有游戏内容杀掉自己策划的事儿。 宁汐柔觉得自己蠢得很。 “女士们先生们,夜之使徒成立以来最完美的拍品,最有潜力的材料,只有带上你们的勇气和决心,才能拿出最高的价格,才能拥有她!这是一生一次的机会,是你们唯一为新神奉上珍贵祭品,获得新神眷顾的可能!” 比声音更加浮夸的广告词结束,宁汐柔眼前的黑暗被尽数驱散——哦,他们将笼子上的黑布拿掉了。 宁汐柔看清了自己的所在之处。她坐在一个黄金制成的笼子里,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层层叠叠的华美白色裙子。拜前两个副本所赐,宁汐柔现在看见这种大礼服裙,就下意识皱眉。 很烦,真的。 精致如同人偶的少女一袭白裙坐在黄金制成的笼中,仿佛被折下双翼的纯洁天使,脆弱美丽的模样叫几乎所有人看直了眼,压抑的喘气声快要被掩盖不住,空气中的腥臭味逐渐浓郁起来。 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盯着宁汐柔,恨不能用视线将她的雪白裙摆撕扯成粉碎。 “我们的天使之女,莉迪亚!”主持人顶着满脸的油彩妆容,穿着一身燕尾服,动作时像个被设置好了固定程序的发条人偶,他一挥手,所有的灯光聚集在宁汐柔的身上。 魅魔没有读心的能力,但宁汐柔可以肯定如果她有,那么此刻一定会被恶心到吐出来。 一片黑暗里,号码牌被不断举起。他们举高了手,伸直了手臂,从座位上站起来,最后开始互相撕打起来,满脸血痕地去争夺对方的号码牌。 “我的,是我的!”“你做梦,那是我的!”“我要剥下她的皮!做成人偶享用!” 宁汐柔看向最疯狂的那个人。他是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失去了自己的号码牌,脸上被划出一个深深的口子,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楚,此刻正对着跪在脚下的一滩□□打脚踢,嘶吼着发泄怒火。 是,一滩人。这些人一个个软软的趴在地上,周身的骨头都凭空消失了一般,只剩下皮肉,皮肤之下还能看见内脏的颤动。中年男人气急败坏的动作踩爆了一颗被皮肉包裹着的心脏,一团皱在一起的五官里溢出殷红色的血液。 中年男人看见这一幕,脸上的扭曲愤怒消失了,变成滑稽荒诞的喜悦来,他弓起身子,开始仔细搜寻皮肉下面颤动着的痕迹。 没有了骨骼的皮肉们连颤抖都做不到,被堆在一起的眼睛们疯狂地转动着。 其中有一双眼睛,很亮。它们曾经或许也属于某个人,曾经在快乐时流露出笑意,在悲伤时落下眼泪,它们或许也是某个生命的一部分。 宁汐柔眯起眼睛,她难得失去了平时对一切嘲讽微笑的能力,第一次只表现出纯然的愤怒来。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怒火是从何而来。 “本来,我今天心情,就不是很好。”她淡淡说着,伸出手去握住黄金制成的笼子,金属制品在她的手心里被融化成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台上,将木质的台面灼烧出一个个孔洞。 她赤足踩在台上,肌肤如玉一般白皙晶莹,可连燃烧着的金水都无法穿透。魅魔看着脚下黑压压一片僵住的肢体,她抬起眼,金色的瞳孔里,被压抑太久的食欲升腾而起。 人类何其傲慢,对所有的生物对以自己的角度去妄加揣测,因此多生误解。他们往往以为‘魅魔’这样的生物,总要与欲爱不可分割,总是桃李颜色织就的美梦,这一点就像他们对狐妖的想象一样贫瘠匮乏。 但现实并非如此。 魅魔对人类的进食,可以是充满粉色幻想的爱情喜剧,也可以是被血色残肢笼罩的□□。 宁汐柔抬起手,她手中的金水化成小小的圆点,漂浮在空气之中,带来一点金色的光辉,在光下更加显得迫人非常。如同偶人一般精致美丽的面孔上,是一片漠然。她的指尖微动,金色的水珠化为一场圣洁的雨,洗刷了每一个罪恶的灵魂。 偌大的场馆恢复了最开始的静谧,只是这一次空气中的腥臭味道终于消散不见了。那些喧闹争夺着露出丑恶面目的人们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他们七零八落地分散在场馆里的各处,脑子和嘴巴隔了几十米之后,可能终于学会了思考。 宁汐柔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雪白的足下沾染上一点腥黑的血气,那是人死后产生的一点怨念。只是这点虚无怨气很快被她抬脚碾碎,消散在风中。 “真奇怪……”宁汐柔闭上眼睛,她令人无法直视的金色瞳孔中,膨胀的魔力顺着肌肤的纹理分散,她感受着自己被魔力拂过的发丝,因为魔力被使用过度而泛白的唇瓣再次殷红如血。 宁汐柔没有使用魔力的习惯,她素来以魅魔可恐的身体力量作为武器。因为人类世界中几乎没有魔力元素供她收集和共鸣,更不要说使用。 可是这里…… 空气中的金色雨滴化为一点点萤光,回到她的掌心,像是立功之后回家撒娇的小孩子,在她的肌肤上转圈跳跃着,组成流动着的小喷泉。 这里的魔力,都在欢迎她。 不,应该说,这里的魔力,都在和她重逢。 “救——救救我,们……”残肢碎片中间,传来一个几乎是虚无缥缈的声音,沙哑撕裂,在一片血海中十分应景。 宁汐柔皱起眉,抬腿走过去,她刚才明明感受到,这里的气息都是人类——也只有人类的欲会浓重到污染灵魂。人类是不可能在金雨下活下来的。除非这个出生的人,并没有被“洗刷”。 她的脚步停下,看着眼前的幸存者们,她恍然大悟。 整个场馆里,只有一样东西,不,一个地方会出现幸存者。 一滩人。 “你们居然还能说话。”宁汐柔有点惊讶。“是想让我给你们个痛快?”都活成这样了,肯定生不如死吧。宁汐柔决定做一回好人,她抬起手,金雨在她的手中汇聚—— “不、不不!”一滩人被吓得声音都凝实了,“请,请让我活下去!小妹妹,你看,你看那个主持人的兜里……” 燕尾服浓妆主持人倒在里宁汐柔不远的舞台上,他只有五官被金雨贯穿,几乎保留着完整的尸体。大概是因为对其中一双眼睛一瞬间的怜悯,宁汐柔听从了一滩人的话,她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去掏。 入手微凉的坚硬触感让宁汐柔的动作蹲了一瞬,她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那赫然是一张黑色的硬质卡牌。 [技能卡:重启] [卡牌技能:想要获得重来的机会吗?使用本卡牌,将所有的一切,倒带到最初!] [卡牌属性:一次性] 宁汐柔看着手中的卡牌,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凄惨至极活得比死了还惨的一滩人们,喉咙里都有些艰涩:“玩家?” 这个副本,居然还有除了她之外的玩家?! 第29章 魔女与神明(5) 宁汐柔没有想过这个副本里居然不止自己一个玩家, 这让她有些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但她也知道现在显然不是去纠结这些的时候,于是她按着对方的嘱咐,对他们使用了卡牌。黑色的卡牌化为一点点光辉落下,三个人出现在宁汐柔眼前, 他们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几秒钟的空白后一起抱头痛哭。 宁汐柔看着他们, 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漠然阻止。很快,三人也恢复了冷静, 其中为首的青年男子——也是刚才向宁汐柔出声求助的那位,和她道谢: “谢谢你, 小妹妹。”青年说道。 然而站在他身后的人却想到了更多。三人组其中的少女看着宁汐柔,眼神惊疑不定:“你刚才认出了卡牌,你也是玩家吗?” 宁汐柔点点头, 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 看着宁汐柔的动作, 青年的眼神也瞬间严肃警惕了起来:“小妹妹,我们不是怀疑你, 但是如果你也是玩家,这,这不合理啊……” “这破系统抽风的时候还少吗?”宁汐柔反问道,“这点小bug就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她微笑着说。 青年的脸色随着宁汐柔的话慢慢变了颜色,但他显然还是想要对救命恩人保持一个良好的态度,因此他还是温和地问:“这是你的第几场副本?中介点给的生存简章,仔细看过了吗?” “我还没去过中介点。”宁汐柔想了想,摇头。 “原来如此……”听到这个回答之后, 青年的脸色又好看了一些, “看来是太久没有人通关, 这里被改成新人副本了。 看着毫不掩饰自己一脸懵圈的宁汐柔,青年随即为她解释了一些被认为是玩家基本生存技能的规则。 再通过新人副本之后,玩家在副本与副本之间,可以有着时长不定的休息时间,这些时间都将在“中介点”,即副本为玩家开辟的生活区域中度过。中介点里是不需要付房租水电的,但休息时长多久,居住环境的好坏,生活物资的丰富与否,都与玩家在上一场副本里的表现息息相关,如果消极怠工,那么就会在鸽子笼里呆上两天,然后被系统踢去完成任务。 “不过,狗系统虽然从来不做人,但是也不算极端的杨白劳。”青年补充道。“他会发布各种卡牌帮助我们强化力量,比如你刚刚拿到的那个技能卡,就是我们上个副本的奖励。” 除了技能卡之外,还有武器卡,人物卡,和能力点数卡,其中武器卡的作用作为明显直白,就是获得武器,且附赠一个卡牌形式的存放空间;人物卡则像是一个便携式稳定召唤阵,玩家可以通过人物卡,将让其他副本世界的npc或者诡奇生物,越过副本之间的围墙来到自己所处的副本。 能力点数卡就显得更加经过多用一些。每个玩家在成功通过新人副本之后都会在中介点里得到一份关于副本世界和任务系统的生存简章,这份简章里就有相当的一部分在介绍能力点数卡。 系统的能力比玩家们想象的更加强大,它不仅能够提供卡牌武装强化玩家,还可以直接将能量渡给玩家,改变他们的身体。 “能力点数”,实际上就是以数据来多维度地去体现玩家在某个阶段的战斗实力等级,包括智力,体力,战力,魅力值等等…… 在中介点里,决定了玩家们获得如何待遇的除了副本表现之仔,卡牌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卡牌可以在中间点进行买卖,是副本世界里唯一的硬通货币。 “不过这些都要等你通过新人副本,正式成为中介点住民开始。”青年男总结道。“你在新人副本里就有这样的觉察和意识,一定能很快适应的。” 他们都没有问宁汐柔刚才的一番行动是因为什么,她又是如何做到的。被拉入副本世界的人总有一些秘密实在是太正常了。 “如果这是你的第一场,你怎么知道卡牌是玩家的象征?”少女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宁汐柔。“一般来说,新手玩家直到进入中介点之后才会知道卡牌的存在,就算是能力比较强一些的,也都是在副本末尾才得到奖励卡牌。” 她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样步步紧逼有些过分,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也很感谢你的。只是我们之前,之所以会变成那个样子,就是因为轻信了一个NPC的谎话,把他当成了己方队友,甚至连卡牌都借出去了……” 不然属于玩家的卡牌怎么会在主持人NPC的口袋里。 她看上去年纪比宁汐柔小一些,脸颊圆圆的,个子也不高,最多只有十七八岁,说起话来的时候,左边脸颊会出现一个浅浅的梨涡,显得十分可爱活泼。 “我叫高以希,说起来咱们俩的名字,听上去还有点缘分呢。”她抿了抿唇,对宁汐柔很轻地笑了一下。 宁汐柔没有介意他们的怀疑,因为确实她也没有将真相坦白地说出。再者说,怀疑或信任,都只不过是人类面对她作出的选择,她不在意也不会浪费精力去关注。 但现在这个情况之下,她也觉得自己似乎也需要和这几个看上去足够友善的玩家结下一点善缘。 “我已经得到过卡牌了。”宁汐柔说着,摊开自己的掌心,那上面一张漆黑的卡牌缓缓出现,背过来的画框里是一个带着阳光笑容的金发骑士。 宁汐柔的打算,是选择一个看上去最和善正常的卡牌界面作为和这三位玩家套取信息的切入口。谁料出师不利,刚才情绪终于稳定下来的三位玩家在看到这张脸之后,又一下子吓得脸色煞白,三个人恨不得紧紧黏在一起,为首而青年男声音艰涩,颤抖着: “凯里?!你怎么会有那个大魔头的人物卡?” 大魔王?他的身份设定不应该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好骑士吗?宁汐柔微微皱眉,神色自若道:“我现在的角色身份似乎和他有点渊源,我在梦中见到了他,得到了卡牌。” “新人副本里就有身份了?”高以希愣了一下,“你们什么运气啊?开局就是绝杀本。” 绝杀本,指生还率低于10%的高难度副本,其中以角色扮演类最为突出。这类副本中玩家会得到基于角色的任务要求,却没有与角色相关的线索信息,而且往往还有还有一条不能ooc的死线,问题是,连人设的范围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ooc?!这简直就是要求玩家在黑暗里玩套圈游戏,可以说对于临场应变能力的要求简直是高到变态。 对老玩家来说尚且是绝杀本,那么对初入副本世界,还满脑子雾水的新玩家来说,新手副本被选中角色扮演本,这绝对是非酋的顶尖成就。 “对了,你的身份不是什么核心角色吧?”高以希说道,她怕“小新人”宁汐柔听不懂,又解释道:“核心角色就是和副本故事息息相关的角色,甚至是可能改变和决定故事走向的角色。这种身份看上去挺好,但其实越是在故事中重要,就越容易被副本世界同化,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通关的最终目的,最后失去自我意识留在副本里,和死了也什么区别了。” 想起自己最开始的“假新娘真领主”身份,宁汐柔沉默了一下,她突然又回忆起恶魔和她说的话。她被拉入副本世界,是他们也始料未及的事情,所以他们只能临时集结了几个同伴,强行进入了副本世界,他们对世界初期的影响并不很大。在宁汐柔进入的时候,副本里的人物线索,剧情设置,和种种线索之下的陷阱,应该都是原本就布置好的。 可她真的有那么倒霉,以至于会被分配到最困难的副本类型中,最没有生还可能的角色吗? 还是说从一开始,副本就在针对她,只是那个时候她一直没有察觉到,察觉到之后又将这个锅安在了某些可能是无辜的npc脑袋上。 难得的,宁汐柔想起卡西,有点心虚。这点心虚和浅浅的,没由来的愧疚,让她放任了自己多想一点那个明明不会遇到危险,却让她有一点点担心的家伙。 “不过,就算你抽到了不好的角色,也放心!”高以希已经完全放下了对宁汐柔的防备和戒心,只当她是个虽然实力很强但是对副本世界和系统规则一问三不知的小新人。自诩为老手的少女拍拍胸口,一本正经地保证:“你放心,有我们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宁汐柔沉默了一瞬,看看他们,又看看地上,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咳,咳咳——”高以希眨眨眼睛,小声为自己和队友挽尊,“有一些npc很狡猾的,他们知道自己是副本造物,对玩家十分了解,而且不怀好意!他们会伪装自己也是玩家,骗取信任,然后就……哎,我们也是因为轻信了那种家伙。” 高以希看着宁汐柔,很认真:“总之你放心,你有实力,我们有经验,再加上足够的谨慎,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现在我们收拾一下,赶紧离开这里吧?” 宁汐柔想了想,摇头。 “为什么啊?”高以希不解。 宁汐柔坐在舞台上,满地的腥臭血液唯独没有沾到她裙子上的一店衣料。她说: “等一个狡猾的npc来找我。” 第30章 魔女与神明(6) 他们没有等到“狡猾”的npc。 但是等来了一群脑子有病的npc。 高以希看着眼前跪伏着的一大群黑压压长袍, 非常艰难地把自己抽搐的眉毛压下去,转头看向队友之一,也就是青年男,小声问道:“这又是什么隐藏剧情吗?” 青年男, 也就是齐今, 听见这句话, 目光默默移到了宁汐柔身上,又马上收回来,义正言辞道:“我也不知道。” 和接触误会之后就把宁汐柔当新人小妹妹热情相待的高以希不同, 齐今对这个突然神兵天降顺手就,因为“心情不好”就能顺手灭了全场的“新人”玩家一直不太信任。别误会, 他是很感激宁汐柔的出手相助,但他也非常确定,宁汐柔绝非她自己嘴里形容的那么简单。 这也没事, 大佬的世界, 他们这样只能苟命的普通玩家本来就不应该踏足。他只需要保持感恩,然后带着队友们不拖后腿的, 离开大佬的世界。队长齐今内心计划着。 然后他就看见自己的队员,特指高以希,撒欢儿一样地走到宁汐柔身边,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样子解释道: “没见过这个阵仗吧?你不知道,狗副本可不做人了,咱们看上去有主线任务,但其实这些破主线支线全是谜语人,线索要用命来换, 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齐今一脸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怨种队友高以希十分自信地总结:“不过, 狗策划还算是有点良心, 咱们只要活过生存期限,咱们就能自动弹回中介点。总之,通关就是妄想,苟命才是王道!” 宁汐柔似乎很受教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些是老玩家们总结的?” 这一次齐今终于能够在怨种队友开口之前一把捂住她,在高以希的纳闷反抗声中,微笑着摇头:“怎么会呢,我们只是一个没什么能力的三人小队而已,真正厉害的玩家,都还是希望走通关路线的。” 靠挨过时长通关,听上去是个简单的苟命法则,但这样的通关方式几乎得不到任何奖励,在中间点的待遇也很差,对于想要提升自我的玩家来说,其实是下下之选。 “我们当时,是因为在新手副本里就受了重伤,在中介点的时候也没有资源和时间养伤,只能躲起来混时长。但是副本难度是随着玩家进入副本世界的时长逐步上升的,所以我们才会在这个副本……” 齐今叹了口气,庆幸又后怕:“如果不是遇到了你,我们三个人可能都折在这里了。从下个副本开始,我们也要积极通关才行。” 三个人?宁汐柔看了一眼地上的一滩皮肉,又看了一眼齐今。她还以为他们是个倒霉的四人小队。 “那是npc,就是……骗我们的那个。”高以希挣脱了自家队长,看了一眼地上,眼神有点复杂,像是气愤,又好像有点同情。“就是有他做诱饵,我们才会被骗的。” 被一个npc骗到这种程度,看到对方的尸体,她居然还会心软。宁汐柔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之前一直在能躲则躲了。这种柔软在通关过程中,很容易害了他们。 “那是npc。”宁汐柔难得有些不解地拧起眉毛。 高以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点头:“我也知道自己这样挺矫情的,但是看见这些感觉有生命的存在,我就忍不住。”她举起手保证道,“我下次肯定确认了之后,再心软了。” 听见她这个不伦不类的承诺,齐今轻轻翻了个白眼,感叹道:“死性不改。” 但他似乎不因为这个冒失心软的队友而感到生气,看着高以希的眼神还是很温柔的,充满了保护欲的。 宁汐柔无端端有些心情烦躁。她转过头去,看着像人物背景一样跪了不知道多久的黑大袍们。这些奇怪的npc是在齐今三人恢复人形不久之后突然出现的,他们熟门熟路地来到了地下拍卖场,开门之前还有说话声音传来,大门打开之后,现场却只剩下一片静谧。 站在小舞台上的齐今三人都下意识绷直了身体,害怕这些突然出现的npc会因为“同伴”的惨死而暴起攻击,而一直在“等人”的宁汐柔却恹恹收回了目光。 一如既往的,这些人谁也无法对她产生威胁,于是这一切也就一如既往的无趣。 黑袍人们在门口静谧了一段时间,随后。像是被什么东西操纵着一般鱼涌而入,沉默但迅速的一路掠过了齐今三人,来到宁汐柔的面前,跪伏在她面前。 眼前突然多了黑压压一片,宁汐柔连眼神都没给,她只是沉默着,直到高以希打破了这份安静。 现在,她又觉得高以柔和齐今之间的互动有些让她不耐了,于是她对着黑袍人开口,声音清脆动听,语气温柔平静: “滚。” 黑袍们一动不动。跪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抬起头来看着她,在宽大的兜帽下,宁汐柔等人只能瞥见他苍白尖细的下巴。 “殿下,奉神的旨意,我们来迎接您。” 宁汐柔对“神”这个字眼,感到一种无端的厌烦,她少有这样的情绪,这世界的一切很少能被她看到眼里。 “殿下,请随我们回去。”他重复道。 他不像最开始领主城堡里的木偶女仆那样僵硬呆滞,比起星际帝国里的皇室侍女又多了几分生气和自我。 他像个人,真正的人,哪怕他说着僵硬死板的话,做着古怪诡谲的事。 如果这里的npc都是这样的智能程度,那么齐今高以希三人被骗,也能算是情有可原。 “看到这里的尸体了吗?我杀他们,用了大概三秒钟。”宁汐柔忽然笑了一下,看着兜帽男,声音依然是轻轻柔柔的,“你觉得,杀死你们,要用多久?” 兜帽男的神情也很平静,似乎没有因为这句话产生任何的情绪波动。又或许在他推开门看到满室的红色之后,心里就猜到自己可能最终也是这样的结局。 “殿下,我们奉神的旨意,前来迎接您。”他再一次说道,“祂很想念您。” …… 高以希看着突然沉默了的宁汐柔,有点疑惑地用肩膀顶了顶队长齐今,用眼神问“这是怎么回事?” 齐今翻了个白眼,他哪里知道啊!他也就是在这个不成器的三人小队里能当队长,除了对自己的自我认知十分清晰没什么特殊优点。 一直被忽视的第三个队员刘柳探出头来,突然来了一句:“会不会这个神…就是她刚才要等的npc啊?” …… 宁汐柔抬眼,看着眼前的兜帽男,脸上那点非真非假的笑意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思念我?” 兜帽男也看着她,缓缓地点头,他的兜帽落下,苍白瘦削的脸上有一双和他的五官十分不相符的眼睛,圆而明亮,一眼可以望到底,澄澈干净。 这双眼睛不属于他。 某个存在,透过他的眼睛,在看着她。 宁汐柔一瞬间这样笃信。 “好。”她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点头,所有的判断与选择在那之后才在脑海里浮现。 从理智上来说也应该这样选择。宁汐柔冷静地想着,现在她对整个副本的情况,显然还没有一个完全的认知,在地下拍卖场的行动不知道可能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这种情况之下对送上门来的剧情点和友好npc没有推开的道理。 不过,其他玩家会怎么选? 宁汐柔转头看向高以希,对着这个心软的小姑娘笑了下,“你们可以找一个地方呆起来。你们的时限还有多久?” 对于苟命流玩家来说,她的路径太过危险了。宁汐柔在第一个副本里就深刻感受到了这一点。如果不是恶魔和领主的介入降低了游戏难度,连晓蓝在ooc的那一刻就得被宣告死亡,年蓁蓁和柏景垣大概也撑不了太久。 “我们的时限早就已经失效了,”齐今摇了摇头,叹气道,“在我们被变成……那个样子的时候,虽然没有死,可是时限结束之后,我们并没有被弹出副本回到中介点,而是一直那样不人不鬼地留在副本里,现在我们的主线任务版面里,时限那一栏现在只有三个横杠了。” 这也是齐今为什么决定放弃苟命流,开始通关拿卡的原因。在那种状态和情形之下,发现自己无法弹出副本,那一刻绝望的心情,他们谁都不想再回忆了。如果不是有一张重启卡吊着他们,恐怕在无法弹出副本的那一刻,他们三个都会绝望自杀。 “让我们跟你一起吧,”高以希说,她认真地站在宁汐柔面前,“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因为心软误事了。我不能只因为自己的想法做出行动,否则我会害的是我的队友和朋友。” 她抹了一把发红的眼睛,努力笑了下。齐今伸出手,捏捏她的肩膀。 宁汐柔移开眼睛,对着兜帽男说:“走吧。” 不管是人类世界还是副本世界,没有对手,没有冒险,一切都可以被推论的日子让她觉得无趣,所以宁汐柔几乎从未产生过期待,兴奋,激动之类的情绪。 她也不太知道这些情绪是如何作用和体现的。所以这一刻,感受到自己似乎有些加速的心跳,她垂下眼。 只是要去见一个可能有资格成为她敌人的角色,她只是期待这样一个敌人和对手能够打破这无趣的世界。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宁汐柔:该死,被秀到了。 某人:老婆我也想秀。(大狗狗星星眼摇尾巴) 第31章 魔女与神明(7) 四人在黑袍们的簇拥下走出来。 踏上地面, 他们眼前是一片复古与摩登交织的都市,不远处蒸汽火车的轰鸣声响起,天空上划过的飞艇在城市里投下巨大的隐形,小木偶们挎着背兜在街道上跑来跑去, 推销着自己手里各种稀奇古怪的商品, 石子做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他们背上木制的零件和齿轮不断转动,带给他们一种近乎是生命力的东西。 “旧神没落,魔法的痕迹也逐渐消失, 但机械的时代也随之来临了。” 兜帽男,自称奥尔的青年这样介绍道, “旧神的信徒太过愚蠢,他们迷信魔法时代的强大,就无法接受魔力元素已经溃散的事实。可悲的人啊, 无法领略到机械的美妙, 固步自封。他们终将灭亡。” 黑袍人走上街,道路两边的居民如鸟兽一般四散而开, 宁汐柔这时候才注意到。他们漆黑的衣服上,左胸口的位置绣着齿轮的纹样。 “这是我们对吾神的信仰。”奥尔骄傲地挺起胸膛,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的脸色似乎没有那么苍白了。“魔力消散后,我们相信机械的动力会推动时代巨轮的前进。我们都是风雨中的小舟,要跟随神的引领前进。” 宁汐柔看着他胸前的齿轮纹样,不置可否。 “你们的那个神,叫什么名字?”她突然问。 掌控机械的神, 还对她充满“思念”。这个设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从出生开始就对机械有着可怕天赋的卡西。可是卡西……没有被赋予任何副本记忆与概念, 单纯认为自己只是一个不幸的农村男孩的卡西, 真的会在这样的一瞬间里就化身教徒凶猛的新神吗? “吾□□讳,岂是寻常人可以称呼,我们都只不过是卑微的信徒。”奥尔不赞同地摇头,俯下身子,“只有您有资格,呼唤祂的姓名。” 宁汐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停下了脚步。 身后一路跟着她的三个人也随之停下脚步。高以希轻轻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自家队长,疑问道:“咋了?” 不知不觉,连她也不敢像最开始一样将宁汐柔当做娇娇柔软的小新人来对待。 齐今对此感到非常满意,自家这个怨种小队友终于开始有点眼力见儿了。 “不知道,跟着吧。”齐今想了想,说道。 宁汐柔突然停下,让奥尔有点慌了,他俯下身,半跪着看向宁汐柔,那双圆而澄澈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殿下?”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宁汐柔忍不住这样想。祂看出了她对这双眼睛的偏爱,于是一次又一次的用重复的伎俩来迷惑她。 “我要找一个人。”宁汐柔开口道,她的神情看上去很冷漠,鸦羽一般的睫毛却不住地轻颤着,“没有找到之前,我得留在这里。” 奥尔看着她,宽大的兜帽落下来,遮住他的眼睛,宁汐柔似乎听见一声叹息,却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这是否属于他。 “殿下,您想要寻找谁呢?”他问。 这不应该是个困难的问题,但宁汐柔一瞬间却无法说出答案。她冥冥中意识到,这个答案所代表的,一定不止那两个字本身的意味。 “与你无关。”她最终这样说道,抬眼看着齐今三人,“你们的主线任务是什么?” 她决定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在她把一切想清楚之前。 齐今愣了一下,很快调出自己的任务版面,那上面白色的文字浮现: [主线任务:请捣毁黑暗的地下拍卖场(已失效)] [任务时限:——:——:——] [任务提示:小心,他在看着你。] 随着宁汐柔的视线移过来,上面的文字逐渐变红,连字符的形状也变得熟悉起来: [主线任务:请帮助莉迪亚完成神女的巡游花车] [任务时限:7:00:00] [任务提示:仁慈的神女殿下,请寻求他们的帮助吧。] …… 宁汐柔拳头发痒。 “神女的巡游花车?”高以希看着上面的文字,愣了一下,有点不能理解地重复道,她低下头,调出自己的任务界面,发现上面的文字也更改成了和齐今一样的内容,刘柳当然也未能幸免。 “这是什么意思啊?”高以希看向齐今。 齐今的眼神也很疑惑,他犹豫地猜测:“可能…可能,因为地下拍卖场已经被捣毁了,所以我们没有主线任务可以完成了,系统就给我们刷新了一个?” 听见这话,高以希有点兴奋,眼睛发亮:“这还不好吗?有了新的任务,咱们只要可以完成,就能出去了啊!说不定还有卡牌奖励!” “可是,莉迪亚是谁?”刘柳纠结地问道。 在任务界面出现以后就像被按下了停机键的奥尔突然出生,呵斥道:“什么角色,也敢直接称呼殿下的名字!” 三人冷不丁被吼了一声,不由得一愣,随后齐齐看向宁汐柔,恍然大悟。 “哦——所以,你的角色是莉迪亚。”高以希还记得宁汐柔进入的是角色扮演扮演模式。“那,我们要帮你做花车?听上去也不难。” 她正这么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不对,是帮神女莉迪亚,你的身份是神女吗……” 齐今更快地弄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他皱起眉,叹气道:“只有宁小姐和这些教徒回去,表明她接受了教徒们的侍奉,她才能被称为'神女'。可是……” 可是宁汐柔摆明了不想接受这帮神经病教徒的朝奉。 “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像以前一样,把时限挨过去?”刘柳试探着问,眼神飘向宁汐柔。 齐今和高以希都没说话。 “然后再像之前一样,任务失效,不知去路地被困在副本世界里?”宁汐柔反问,声音冷淡。 高以希眼睛有点红,她抿了抿唇,声音却很坚定:“我不相信这一切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副本就是游戏,是游戏就有不知一种通关方法。” 她这话说得逻辑很牵强,但齐今没反驳。 “行了,闭嘴吧。”宁汐柔被狗副本彻底磨出真面目,柔美漂亮的脸上满是淡漠,“赶紧把你们弄出去,省得在我面前晃。” 她大概不是一只合格的魅魔。宁汐柔想。她好像会在完全没有意义,没有必要的瞬间,产生一点只属于人类的情绪,然后被这一点情绪主导自己的选择。 “带路。”不合格的黑暗种族宁小姐看着奥尔,抬抬下巴,倨傲慵懒,“把帽子带上。” 那双眼睛,晃得她心烦。 三人小队跟在她身后,高以希红了眼睛,少女肉乎乎的柔软唇瓣被她咬出一点血痕,她上前两步,离宁汐柔很近。她可能是想道谢,但看着宁汐柔此刻十来岁小姑娘的羸弱身躯,却什么都没说。 她往右边偏了一点,挡住不远处吹来的风。 奥尔将四人送到了一座造型独特的独栋别墅里,四人走进去。大门关上,他们脚底下传来机械齿轮转动的细碎声音,忽然,地面轻轻震动起来,伴随着金属的支呀声,整栋别墅向上升起。 宁汐柔个子最小,却走得最稳,她来到窗边,百叶窗自动升起折叠开,外面是以前湛蓝天空,窗外还有许多漂浮起来的建筑。 云上之城。她脑子里浮现出这四个字。 “这,这又是什么机械吗?”刘柳艰难地抓住一把椅子,在上面坐下,一脸菜色,恐高症发作的标准范本,“我,我脑子疼。” 机械?宁汐柔向外看去,所有飞行器来的建筑物外围都有着巨大明显的机械飞行结构在运转,看上去像是这种原始又超前的力量将人类带上天空。 但这只是在人类的眼睛里。 在她眼中,那些看似精细缜密的齿轮机械上,每个金属零件结构上,都覆着浅金色的魔力元素,共同作用,将建筑拖上天空。 为什么? “掌管魔力的旧神,掌管机械的新神,”她喃喃道,转头看向齐今,“二者本该对立,对吧?” 齐今下意识挺直了背,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上课被老师拎起来提问的瞬间,他点点头,有点懵:“对,对啊。” “那如果,其实看上去属于机械的力量,本质也是来源于魔力,可能是因为什么?”宁老师继续提问。 “因为机械没有力量?所以才要装像?”齐今皱了皱眉,不太明白。 “可是为什么要装成敌人?自己打自己?”高以希觉得这个答案有问题。 自己打自己。 宁汐柔摇摇头,她看着魔力元素在金属上舒展,精致纤细的眉毛也慢慢拧在一起。 “机械没有力量,因为真正的新神还未出现。”她喃喃道,“他还在成长中。” 而旧神伪装成他的模样,控制了本该虔诚于他的信徒,抢走了本属于他的信仰。 所以,希望她来到这里的人,确实不是卡西。 宁汐柔轻笑了下,眼中燃起战意。 “啊,真麻烦。” 真是麻烦的小孩,明明自己躲起来不出现,却让她给他清理前进路上的敌人。 重逢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把这笔账算回来。 不知为何,魅魔这样想道。 第32章 魔女与神明(8) “你们的主线任务是什么来着?”宁汐柔转过头, 高以希。 高以希又打开自己的任务光屏查看了一下,说:“还是之前那个,请帮助莉迪亚完成神女的巡游花车。”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一般抬头看着宁汐柔:“你真的要帮我们吗?” 不远处, 齐今默默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没办法, 如果欣赏怨种队友的善良, 那么就势必要接受怨种队友的反射弧。 “不是,我的意思是,”高以希也觉得自己这样说实在像个反应弧长破天际的傻子, 连忙解释道,“其实副本世界里边很残酷的, 你没有必要为了我们去打乱你自己做事的节奏。你这样善良,很有可能会被人害的。” “像你一样?”宁汐柔看着她,忽然笑了下。 高以希的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她点点头, “是啊,万一像我一样呢。我之前拖累了一次我的队友, 现在觉得自己真的罪孽深重。” 她是个乐天派的性格,但并不是没心没肺,虽然自己的行为最终没有导致队伍减员,可那是因为他们幸运,遇到了愿意伸出援手的宁汐柔,不然他们三个人只怕要么是痛苦地死去,要么是更加痛苦地半死不活。 想起三人当初的惨状,高以希又红了眼睛, 她的指甲掐着掌心, 几乎要渗出血来。 齐今站在她旁边, 无声地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手。 “不用担心。你们还不至于能拖累我。”宁汐柔斜斜倚在窗边,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别过眼去,伸出手逗弄着空气中逸散的金色魔力元素,神色慵懒,“而且,这就是我做事的节奏。” 她如今依然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模样,穿着漂亮繁琐的裙子,洁白的褶皱边染上鲜红的印记,一张小脸儿精致又可爱,五官是圆润和缓的,脸上却没什么肉,于是整个人又显得锋利起来。 在她抬眼望过来的瞬间,稚气与锐利,烂漫与惑人,被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杂糅起来,混合成一种独特而不可被复制的魅力。 “我刚才看了你们的任务光屏,上面显示的任务截止时间在7天后,那么也基本可以判定,花车巡游就是在7天后的这个时间开始或结束,具体是怎么样的还需要看任务的判定标准是只要巡游开始的一瞬间我拥有花车,就算你们任务完成,还是必须在巡游结束之前,我一直拥有花车,才算你们任务完成。” 宁汐柔看着那点金色的光晕被指尖吸收,漫不经心地说道。 听到这个分析,齐今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皱起眉:“这两个判定标准的任务难度是不一样的。我们已经经历过地下拍卖场,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奇怪甚至很疯狂的势力和人存在,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看上去比拍卖场更诡异的教团,巡游这件事情本身应该就很危险。” “所以参不参与巡游,就是决定任务难度的关键,”高以希喃喃道,刘柳也点头赞同。 “那我们的第1步就是要去找判定标准!”刘柳举起手,又有点犹豫,“你说咱们要是直接去问那个帽子队长,他会不会告诉咱们答案呀?” 帽子队长?宁汐柔拧起眉毛,有点疑惑。 “刘柳有个毛病,他一紧张就喜欢瞎给人起外号。”齐今反手给了自家队友后脑勺一巴掌。“他说的那个应该就是带咱们来到这的人,奥尔是吧?” “对对对,他这人就这点不好,瞎起外号,还一点也不准。”高以希耸肩,“刚认识那会儿他管我叫慈善达人,管齐今叫忍者神龟。” 宁汐柔眨眨眼,问:“那他管我叫什么?” “这,哪敢给您起外号呀。”刘柳摸摸头,有点心虚。 宁汐柔挑眉。 “叫,叫彩虹奥利奥。”刘柳抱着头,生怕自己又被队长来一头捶,“因为看不出芯儿是什么颜色的。” 这话一出,齐今和高以希都面目扭曲地拍了刘柳几下,自己努力地把赞同的表情咽下去。 新收获了一个昵称,宁汐柔舔了下犬齿,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到时候你帮我给别人起个外号。” “啊,谁?”一脸肉痛的揉着自己肋骨的刘柳抬起头来。 “你快见到了,”宁汐柔移开视线,进入正题,“现在除了要知道任务完成的判定标准之外,还需要知道花车的定义是什么。这个副本的背景应该在蒸汽时代,但看着他们机械发达的水平,再加上魔法元素的出现,应该和我们认知的历史很不一样。” “其实神女和花车巡游这两个元素的组合,让我想到…‘库玛丽女神’,也有叫做童女神,活女神的。我小时候做英语阅读看到过,”高以希补充道,“我当时看到这个就觉得挺残忍的,后面自己去了解过。” 库玛丽女神,其实就是在普通民众的孩子们当中,对女童进行挑选,合格者会被认为是印度教盛典里智慧女神的化身,这些小女孩们从此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套上“神谕”,他们的出行有着严格的规则,甚至有些一直到退位都不可以双脚沾地。 “你看,你现在的身份又是个小孩,他们那些教徒看上去也确实脑子不太正常,这个花车巡游虽说好像他们正统的印度教典里边没有,但是我看他们也有什么女神坐在轿子上接受信徒朝拜和供奉的场面,我觉得跟巡游应该挺像的。”高以希分析地头头是道。 “这么说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刘柳摸着下巴,“狗副本不会把玩家投放进他们解决不了的游戏里。我觉得小高这回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咱们思路肯定是对的!” “你还能再唯心一点吗?”明明被夸赞了,不知为何却没有办法感觉到一点快乐的高以希叹了口气。 “姐姐,咱们现在可是踩在飞屋环游记里,唯物主义还有什么希望吗?”刘柳反问。 眼见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就要斗起嘴来,齐今抬手制止了他们,他看向宁汐柔。 “智慧女神。”宁汐柔重复道,“你们说,机械算是智慧的体现吗?” 人类是强大而羸弱的生物。他们没有野兽一样强壮的体魄,没有魔族一样绵长的寿命,但人类足够聪明,足够狡猾。 宁汐柔想起来初中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在台上具体讲的什么内容她早就已经记不清了,可是此刻却突然回忆起来一句。 “制作和使用工具是人类进化的起点。” “我觉得肯定是的,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嘛。”高以希点头。 刘柳却不完全赞同,“你说的这个语境是在我们那个没有魔法的世界里,那人类没有什么魔法,也不能修仙,肯定是只能发展工具。但这个世界里头是有魔法的啊,发展魔力也能是第一生产力呀。” 和他们一样都来自“没有魔法”世界的魅魔宁汐柔。忽然感到一种微妙的心虚,转头看向一直在沉思的齐今。 齐今也知道自己三个人一路被支教到现在,颇为感激地对宁汐柔笑了下,认真答题: “其实刚才,宁小姐已经提示过我们,这位自称掌控着科技的新神,实际上很有可能只是偷了这个名头的旧神。那么对于这个神而言,他霸占这些信徒,总要有所目的吧?” 这个目的能是什么呢?从奥尔口中的信息可以得知,这个世界正处于魔法和机械交替的时代,如果把这个时间段放到历史课本里,有可能只是平静的新旧神信仰交接。 可是对已经享受了整个大陆不知道多少年的信仰与供奉的旧神而言,这绝不是平静的交接,而是一次以下犯上的谋朝篡位。 而面对这样的情况,所有的统治者都会有统一的反应。 “他一定会想要杀了新神,他要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信仰和信徒。”齐今总结。“至于顶替身份的原因……” “两个可能性!”高以希的眼睛一亮,“第一种是最好理解的,没办法把自己搞好,难道还不能把对手搞臭吗?他可以顶着新□□头干一大堆的坏事,这样不就没有人信仰新神了吗?” “那另一种就是。他知道自己原来的身份已经不可能赢了,所以他就要顶替新神的身份,继续做自己的统治者。”刘柳说。 不管是当初村落村民们的表现,还是奥尔的言论,都基本上肯定了魔法时代势必终结,如果这是不可扭转的时代倾向,那么旧神无论如何努力也是徒劳。 况且魔法时代那些神迹的衰落和消失,从某种意义上也佐证了旧神的力量,本身已经不足以再继续支撑了。 可如果自己的力量不足够,那么就算他顶替了新□□字,又能装多久? 宁汐柔下意识蹙眉,她向天空之下看去——冥冥中她笃定旧神一定在那下面。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下去时,只看见一排一排的人拉着,堆满了货物的车走过,她的视力太好,哪怕隔着千百米远,依然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卡西?” 宁汐柔喃喃道,她那双总是漂亮温柔却满是漠然的眼里,燃起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怒火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中“库玛丽女神”部分内容,源自网络。 第33章 魔女与神明(9) 悬浮的城市之下是如同深渊一般见不到底的坑。 仅剩的几个羊肠小道上, 身穿着黑色大袍的教徒们像牵着羊羔一样用绳索牵连住一个个小孩的脖子上动作冷漠粗暴地扯着他们向前走去。 走在最后边的那个小孩,有着熟悉的乱糟糟的头发,他抬起头的瞬间,那双圆而清澈的眼睛映入宁汐柔眼里。 宁汐柔握着窗户的手下意识紧了一下。 下一秒, 甚至在她自己都没来得及思考的时候, 她翻身而下, 顺着连接着房屋底层与地面的厚重锁链跳了下来。 “莉莉!” 卡西看着她,眼睛唰的一下亮起来,他抬起腿快步往宁汐柔的方向走过去, 可脖子上的绳索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男孩的脸被憋得又涨又红。 “莉莉, 我终于见到你了!” 宁汐柔停在他面前,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去, 指甲割断了那条绳索。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凄惨样子?她想问。 之前的二个副本里, 他不是领主恶魔就是国王皇储,最次的时候也当了个骑士。没想到到了这个副本里, 在村里当野娃娃也就罢了,还被骂成灾星,被这帮一看就脑子有病的邪/教徒抓起来,像个祭祀用的羔羊一样在地上牵行。 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我也不知道。”卡西说,他刚才的那几步小跑让粗糙的绳索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红印,破了好几道皮,声音也因此有些哑了,“我就是想见你, 可是我找不到你……” 宁汐柔叹了口气, 她明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像是第一个副本里那莫名其妙的婚约,第二个副本里那场突如其来的告白。 她还知道他的力量有多强大,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凄楚悲惨实际上都不是真相,她没有什么可担心,可为此揪心的。 可她还是叹了口气,抬手去摸卡西的头发。 “我在这呢。”她说。 牵引着少女少男们的队伍被她拦下来,教徒们看着宁汐柔,巨大的兜帽让他们每个人的面孔都隐藏在阴影里,只听到模糊的声音说。 “殿下,这些都是为巡游准备的祭祀材料,急着要用,还请殿下先回去吧。” 宁汐柔四顾看了一圈却没找到说话的人,这让她下意识皱起眉。 “殿下,请……” “滚。”宁汐柔一脸平静,抓起卡西的手腕,转头冷声道:“让奥尔来见我。” “不然杀了你们。” 唯一一个露出过面目的教徒奥尔很快赶到,他大概是跑过来的,还微微喘着气儿,苍白的脸上有了一点红晕。宁汐柔有点惊讶,他居然真是个活人。 “殿下,巡游很快就要开始了,如果没有这些人牲的话……教徒们会失望的。”奥尔显然有些为难。 他身前站着两拨人,教徒和孩子们,无论是对待前者还是后者,他却有着一种如出一辙的傲慢。如果孩子们不过是巡游祭祀上需要的人牲,那么教徒们也只是将人牲带到祭祀上的工具。 宁汐柔看着他,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诡异的熟悉感。但这种熟悉却没有让她变得柔软,像在面对卡西时。 她不喜欢这样的熟悉,甚至有些厌恶。此刻的奥尔和在地下拍卖场时又不一样了。 但是他不仅仅是某一个存在的眼睛。宁汐柔忽然想到。 “那就让他们自己去当人牲,”宁汐柔粲然一笑,看着他,“如果看不到他们去死的话,我也会失望的。” 此时三人小队也已经赶了过来,他们在房子里找到了升降开关。高以希动作利落地割断了所有小孩子脖子上的绳子,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摸摸每个人的脸颊。 “殿下,”奥尔似乎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她,“这是你的决定吗?” 宁汐柔沉默了一下。 她其实没有想过要救下其他孩子。对她来说,这里只不过是一个游戏副本世界,那些小孩子们也只是副本内生成的NPC,他们不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不是真实的,所以他们的悲惨与苦难似乎也无关紧要起来,不值得投注太多的情感和经历。 但有人不这样觉得。 高以希给每一个小孩整理好衣服,去问他们的名字和家乡,刘柳在旁边做记录,齐今没去帮他们,也没去阻止他们。 如果放到真正激烈挣扎求生的无限流世界,这个小队的三个人每一个都不合格,齐今勉强算是不拖后腿的玩家。 高以希和刘柳更是会被骂圣母圣父的程度。他们自己大概也能知道,或许也没少得到过这样的评价,所以高以希每一次表露出自己对副本世界人物的怜悯跟善良时,都会很抱有歉意和怯意。 “有些玩家会相信,我们所处的每一个副本都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齐今看出了宁汐柔的疑惑,说道,“所以不管是在通关还是在做什么别的事情,都会带一些小心和慎重。他们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也许会在这些世界留下一些痕迹。” 能够进入副本世界的人,在自己的现实世界里都是已经死去的人。他们没有回家的执念,只是凭借自己的求生意志,在一个个副本里挣扎。 可是挣扎久了,这样的生命就显得愈发无趣。于是有人会变得残暴,冷漠,恶毒;也有人会开始试图通过散发善意,变得温和,在新的世界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小高死的时候,才十九岁,刚上大学,还是最心地单纯的时候。”齐今说,“刘柳的年纪和她也差不多大,我一开始帮着他们俩,是因为于心不忍。” “现在倒是他们两个帮着我,让我觉得继续活着也没有那么多坏处。”他笑了,“我是抑郁症,自杀的。活着的时候觉得自己孤独,没想到死了之后反而有了朋友,有了想守护的东西。” 在死后的世界里,反而,拥有了不愿失去的东西。 宁汐柔垂下眼,沉默了一瞬,握着卡西的手,她抬头看着奥尔:“巡游那天,花车要怎么准备?” “殿下,”奥尔也叹气,忧愁又有些委屈,“没有人牲,花车怎么能准备好呢?” …… 高以希停下了动作,秀气的眉毛死死拧在一起,“一定要用小孩子吗?你们那里不是有很多邪/教人吗?” 这话让宁汐柔有点惊讶。看来这个姑娘也不是全然圣母心,倒是个挺爱恨分明的,之所以总是被坑,大概是因为看人的眼神不是很好。 “他们的血不够纯净。”奥尔为难。“许多人在认识到吾神的伟大前,都曾被旧神蒙蔽,这让他们身负罪孽,无法承担重任。”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身负罪孽的人可以安安稳稳活着,纯净善良的人反而要因此去死吗?高以希气得说不出话来。 可他说这话的神情太过于理所应当,太过于平静,平静到让人怀疑,难道这才是这世界的真理,而他们所持有的信念全都只是妄想? “你信仰过旧神吗,奥尔?”宁汐柔忽然问。 “当然没有了,殿下。”奥尔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被误解后的委屈。 “那你的血一定是纯净的吧?”宁汐柔笑了。“我需要一辆花车,所以你就要给我一辆花车。” 奥尔的神情顿住了,随即,他好像无奈又纵容一样的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的期待都会被完成的,殿下。” 宁汐柔带着卡西回到房子里,三人小队虽然对孩子们很不放心,但他们毕竟没有办法亲自将人送回去,只能让这一群看上去就很诡异的教徒代劳,为此高以希还很担心,这群小孩子会不会绕了一圈又被拎回来。 “邪/教最重要的是对信仰的狂热忠诚,看他们现在对彩…宁小姐的态度,应该是不会违逆她的话的。”刘柳安慰她。 齐今不是那种会把副本世界当做真实的玩家,他之所以没有阻止同伴们的善良,只是因为他在乎同伴本身而已。所以此刻,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这位是……”他看着卡西,试探着询问。 卡西虽然面对宁汐柔的时候,还有几分稚气真诚的可爱,但他实际上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就比如现在,他咬着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刀来,挡在宁汐柔面前,刀尖冲着三人。 “滚开!”他喊道。 齐今有些无语。刘柳皱眉:“你刚才应该已经看到了,我们和彩小姐是一伙的!大家都是玩家,你怎么真跟个小孩一样不记事儿啊?” 宁汐柔按住卡西的肩膀,摇摇头,对齐今几人说道:“他不是玩家。” 三人一顿,看着卡西的眼神瞬间变了。 “所以他是…NPC?可是那么多NPC里面,宁姐你怎么单单选中了他?”高以希有些疑惑,“他长得不像MPC。” “他呀,他是比较特殊。”宁汐柔想了想,没反驳,“总之我现在带着他有用。不过跟你们没太大关系,不用在意。” “对了,”她看着刘柳,眨眨眼,“你不是挺会起外号的吗?你觉得他该叫什么?” 她有点好奇。 第34章 魔女与神明(10) 这个从第一个副本开始就一直纠缠着她的存在有许多名字, 也有很多不同的身份,他们看上去性格各异,却总有着一个相似的行为逻辑——将宁汐柔永远留在副本里。 而所有这些角色里边,唯一让她动容的, 却是例外。和其他所有那些似乎在副本里边手眼通天的兄弟们不同, 卡西是个没什么能力, 也不算太聪明的小孩。 “这小孩儿吗?”刘柳挠挠头。 “嗯。”宁汐柔点头。 卡西站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对几人的对话似乎还不太摸得着头脑, 他只是努力到笨拙地想要保护宁汐柔。 “我觉得他有点小傻狗。”刘柳小心翼翼地说完,看着凶巴巴的卡西, 稍微有点心虚。“看上去不太聪明……” 他这话还没说完,顶着一头乱发的小男孩,一个眼刀甩过去, 看上去想咬他。 宁汐柔却笑了下, 她抬起手揉了揉卡西的头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这样做。 “啊, 没错,是我的小狗。”她笑着点头。 于是凶巴巴的小孩忽然被定在原地,像是有谁在他身上施了一个咒语,连脸蛋儿都变得红起来,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闪着亮亮的光。 有点可爱。 卡西一把抱住宁汐柔,这时候他好像又不担心自己会弄脏她漂亮的新裙子了。 “莉莉!我是莉莉的小狗!”卡西欢快地说,他又问, “那莉莉就是我的主人了!” “主人, 你爱我吗?” 眼睛亮晶晶的小狗看着她, 忽然问道。 [什么是爱,主人?] 宁汐柔的神情一顿,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她自己从未感受过的情绪。这是一个她没有答案的问题,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她不觉得厌烦也不觉得无奈。 只是有一种,很陌生的悲伤。 原来不懂爱,是一件会让人觉得难过的事吗?她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一点,可如今知道了,似乎又觉得这才是理所应当的。 “小傻狗,”宁汐柔问他,她难得显得柔软起来,不是面对猎物时的诱惑,也不是面对蝼蚁时的冷漠,“你爱我吗?” “我爱你!我爱莉莉!”卡西坚定地点头,“我永远都爱莉莉,” 宁汐柔没说话,此刻所有的言语好像都显得没有意义。 她转头去看齐今:“你们想好要怎么完成自己的任务了吗?” 一直安安分分当着背景板,忽然被cue的三人小队:…… 齐今作为队长,硬着头皮走上前:“如果真按照他们的逻辑来走,必须要杀人才能做花车的话,其实我们也在犹豫。” 如果只是杀死那些明显已经脑子不正常祸害人间的邪/教徒本身倒还没什么,最大的问题是,如果他们真的按照这样的要求做了,得到的会是他们期望的结局吗? 已经被骗过一次的三人小队在这个问题上格外谨慎。 “这个世界的难度真的太高了。”高以希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我们怎么会被分到这样的副本里。” 宁汐柔听见这句话,忽然顿了一下,她转头问齐今:“你们是在什么时候进入副本的?”她说着,将桌子上的报纸递给他。 齐今接过来看了一眼,神情也变得很惊讶:“今天居然才16号?如果是按照这么算的话,我们其实才进入副本三天!”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度过了那么长生不如死的时光,不要说三天,怕是连三年都有了吧! 宁汐柔垂下眼,她松开卡西的手,拜托三人小队替她看一下自己家的小傻狗,转身走进一个房间里。 白皙的掌心摊开,漆黑的卡牌浮现,宁汐柔在四张牌里挑挑拣拣,把捂着脸的修尔牌抓了出来。 牌面里边的小人儿偷偷瞥了一眼宁汐柔,把脸捂得又严实了一点。 一分钟后,再次在对视大战中失败的修尔放下手,在画框里对她眨眨眼睛,心虚地打了个招呼:“嗨……” 这次又有什么新发现要我给你确认了?Q版修尔绝望地想。 “齐今他们三个是跟我一起进入副本的,对吗?”宁汐柔也不废话,直白地问,“之前的副本里也是有别人跟我一起进入的,包括第二个副本。” 宁汐柔经历的副本,都是危险性不大,难度系数却很高,几乎把把都是无解之局。这一点其实她也早就已经确认过了,其中的原因无非是某些存在,希望她永远留在副本世界里。 或许这种希望的来源是感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宁汐柔从不在意,对她来说,这些都不过是解谜关卡罢了。 但她刚刚却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副本的危险性不大,仅仅是对她而言的。她身为魅魔,本身就有着超过人类不知道多少倍的战斗力,那些可以让普通人类瞬间消失的副本怪物,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一脚踢死的功夫。 可对于这个副本里的其他玩家来说,并不是这样的。 对他们来说这些副本真的是危机重重,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落入深渊。每一个打到通关的副本,都是玩家的性命去堆叠起来的。 “那些人呢?”她问,声音居然有些发哑。 “你是指,星际帝国的玩家们吗?”修尔看着她,神情说不上是温柔还是怜悯,又或者两者都有。“你从来不在意这个的,为什么要浪费时间问我这种问题?” 是啊,她从来不在意这个的。杭昊昊和费安几乎在她眼前死去,可她心中没有一丝怜悯波动。当时她想的是什么来着? 哦,对。她想,按照这种死亡速度来说,游戏还是挺困难的。 “你甚至没有见过那些玩家,”修尔笑笑,柔软而平和,“那个副本里主导玩家过程的是凯里,所以他才不能总是出现在你面前,他很遗憾呢。” 宁汐柔没说话,她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情绪。 “我忘了,我们之前还没告诉过你。”修尔温柔地说,“有我们几个出现的副本,通关率都是0。” 沉默了不知多久,宁汐柔开口, “那你们是因为我,才会来到这个副本的吗?” 她的副本总是不太正常,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儿。但那时候她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到来会扭曲原有的副本,导致难度的飙升。 也不知道这种难度的升级会让多少玩家送了命。 或许那个时候的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多在意这件事情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居然会觉得,不太好受。 “我们本来就游荡在这些副本之间,”修尔摇摇头,又点点头,“大家都是因为想念你,所以才会来到这里的。” 大家?宁汐柔皱起眉,她看着修尔,神色沉下来,“你们都在这里?” 修尔笑了,他依然是看上去一副纯洁温柔又听话的可爱模样,眼睛里是如天空海洋一般的澄澈,他看着宁汐柔,声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 “因为,这样的时刻,总是很重要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哟,我们也不希望他们来打扰。就让他们像以前一样乖乖躲起来,等着一切结束吧。” 修尔在画框里伸出手,他半透明的手拂过宁汐柔的长发,墨色的发梢穿透他的掌心。 “这里本该就只有我们和你的。” 宁汐柔看着他从卡面上逐渐消散,瞳孔一缩,她将自己的所有卡牌召唤出来,分开背面一看,原本应该在画框里的所有人都消失了。 …… 宁汐柔推开门走出去,看着齐今三人,眉头微皱。 “怎么了?”高以希一看到她这副模样就觉得有点大事不妙。 “你们得离开这里。”宁汐柔果断道,“放弃任务。” 齐今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凝重,“你确定吗?” “这个副本已经超过了你们的能力范围,”宁汐柔点头,坦诚的同时,又有点微妙的心虚,“是因为我的进入。” “可是你不是新人吗?就算是很有天赋的新人,也不会一下子就成长到能拉高副本难度的地步呀。”高以希不理解,“我之前只听说过蓁蓁大神搞出过这种事……” 蓁蓁大神?宁汐柔眉头一挑。“年蓁蓁?”她问。 高以希点头,又叹气,“她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玩家了,大家都以为她能够结束这一切,可惜……” 她死了。 宁汐柔从高以希的神情里看出年蓁蓁的结局。 “是吗?”宁汐柔垂下眼,她轻轻地问:“那你知道,她在副本世界里,呆了多久吗?” 齐今想了想,说得很犹豫:“我也不知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有名了,少说得有个几年了吧。她之前救过小高,所以小高一直对她的,离开,很难过。” “时间流速。”宁汐柔忽然笑了下,点点头,喃喃道,“时间流速不一样。” 所以齐今三人明明感觉在拍卖场待了那么久,出来一看一切居然只过去三天。因为她的介入,改变了副本和外部世界的时间流速。 “再看一遍你们的任务版面。”宁汐柔说。 齐今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照做,再打开自己的任务光屏,整个人愣住了。 “任务时限只剩下……三天了。” 可此时距离他们相遇,还不到第四个小时。 第35章 魔女与神明(11) 明明身处于同样的副本里, 两方的时间流速却是不一致的。宁汐柔皱紧眉头,她记得在第一个副本中,并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所有人的时间流速应该是一致的, 毕竟他们最后是所有人一起通关的副本。 但其实, 她也从未见过年蓁蓁和柏景垣的任务界面;副本即将结束的时候, 他们也都分开了,没有看到各自的结局。 宁汐柔知道自己和其他玩家不一样,但现在看来这份不同并非是独立的, 她的存在很有可能对其他玩家产生极大的影响。 莫名的,这居然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她从来不是在乎他人死活的性格, 人类的生命对她而言没有意义。 可现在她居然开始在想,年蓁蓁和柏景垣,还有一直到最后也没清醒过来的连晓蓝, 究竟有没有真正的通关副本?通关了之后, 他们又能够回到正常的玩家生涯当中吗? 是因为最开始修尔他们是突然闯入副本的,所以对副本没有太大的掌控力, 还是因为第三个副本和其他的副本,本身就不一样呢。 宁汐柔现在没有答案。 但是对于齐今三人组来说,自己的时间忽然流的很快,这不一定是坏事。至少如果以前的苟命法则还管用,三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开这个危险的副本了。 “反正也只有三个小时,试试。”宁汐柔拍板。 高以希看着沉默了的队友们,咬咬牙,自己说得也有些犹豫:“我们走了之后, 你怎么办呢?这个副本一看难度就很大, 你还只有一个人……” 她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矫情。他们仨白白顶了老玩家的名头, 其实没有什么真正的实力,就算留在这个副本里面,很有可能也只是给宁汐柔这个超强新人拖后腿而已。 可是就这样走了,就这样把她一个人抛下。高以希良心不安。 “我有我的办法。”宁汐柔看着少女暗藏着担心的神色,不知为何,她笑了笑。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被一个远远逊于她的人担心和关怀。 而她竟然不觉得厌烦。 “出去吧,然后好好活着。”宁汐柔说,在记忆中,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对谁说出这样带有祝福意味的话语。“你这样的人活着,还挺有趣的。” 也是她第一次真的产生一种似乎是期望的东西,她不希望这个没用的三人小队死去,她希望他们能够活下去。 “嗯。”高以希的肩膀被齐今握住,她点点头,咬着下唇,抹去眼睛里的泪水,“我们会努力活下去的。” 这是他们的告别。 三个小时过去,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她面前。宁汐柔看着这一切,垂下眼,没说什么。 卡西走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他也沉默着不说话,他好像理解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又好像这一切在他的视角里从未发生过,所以他才能如此平静。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呢?莉莉。”他问。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宁汐柔也这样问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已经不在意这场游戏到底能不能通关,她只想要找到最后的真相,这一切的真相。 她是谁?他又是谁? 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第一步就是,”宁汐柔转过头,看着卡西,微笑着抹去他脸上的灰,动作说不上轻柔,“把属于你的一切找回来。” 卡西被这句话弄得似乎有点懵。属于他的一切?可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呢。他短暂的记忆中一闪而过的人生,不断充斥的,只有失去和被放弃。 外面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漆黑无比。这个世界似乎是没有月亮的,至少宁汐柔从未见过它。也许是什么巨大无比的黑暗,遮蔽住了天空,和所有人的眼睛。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不需要活成原来那个样子?”宁汐柔淡淡道,“刚才你对着那三个人,可以那么利落的拿出刀子。为什么之前在村子里那么久,你从来没有真正攻击过任何一个人呢?” 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宁汐柔以为,卡西只是没有关于副本和NPC记忆的,另一个“祂”的碎片。灵魂碎片们每一个性格和人物设定都不一样,所以一开始她并没有产生怀疑。 她甚至对这一个碎片有了一些感情,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事情。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出于探索副本的心理,宁汐柔放任了自己这一点感情的蔓延。 但卡西真正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受到过父母和亲人的宠爱,有过最好的朋友,却又被自己生活的村落无情地背叛践踏,他最好的朋友捡起石头,打在他的身上,曾经宠爱过他的村民们要将他活活烧死。 在最绝望,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石头屋里的小魔女对他伸出手,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 于是他从此跟随小魔女,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一切,将自己所有的情感和关注都倾泄在她身上。 小怪物依偎着小魔女,他们的生命在继续,直到宁汐柔降临的那一天,一切如常,他带着期盼和喜爱,为小魔女去寻找食物。 如果这就是一切的真相,那这世界不过是一本俗套的救赎小说。 “我一直没有问你,”宁汐柔抬手,抚摸过卡西的脸颊。他这时候明明只该是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可眼里却有了分明的棱角。“就算这一切是真的,其实也已经发生在很久很久之前了,对吗?” 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甚至在得到了明确的线索之后,也因为故事中的情节而忽略了这一点。 村落里的背景故事是那个名为安迪的NPC告诉宁汐柔的,面对死亡的威胁,他应该没有撒谎。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传言愈演愈烈,没有人承认自己是这孩子的母亲,她就被放在上了锁的茅屋里,所有人等着她静静死去。 可她竟然没有死,她没有食物,没有阳光,却一天天长大,有一个不知名的好心人给她送去一件破旧的裙子,她就穿着这件裙子,从小孩子们用石头打破的窗户里看着这个世界。] 她没有食物,没有阳光,却一天天长大。 “莉迪亚不需要吃东西。”宁汐柔笑了下,看着眼前的少年,声音温柔,眼神冷酷,“你为什么给我拿了面包?” 从一开始,在宁汐柔坐在茅草上,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卡西就已经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少女,不是不吃不喝也能存活的小魔女莉迪亚。 她以为他没有记忆,不知道关于副本世界的一切,只是一个有点笨拙又很用力对她好的小孩。 但她错了。 “我没有骗你,”卡西沉默了很久,他依然顶着那个乱糟糟的头发,可眼神却沉静下来,这双眼睛依然澄澈,但绝不是一个小孩会有的眼睛。“一切都是真的,所有的一切。” “我和你,都是真的。” “只是你忘记了。” 宁汐柔神色不变,翻了个白眼,她又恢复到最开始那种漫不经心的模样,那一点点可能只属于卡西的怜爱之情,在对方抬眼的一瞬间消失了。 “莉莉!”卡西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脸涨得有点红,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莉莉,相信我,相信我好吗!” “我之前一直在想,就算旧神有能力伪装成新神的模样,顶替对方的名字,偷走对方的信徒,”宁汐柔没理会他,自顾自说道,“但是还有一个地方,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有办法伪装的。” 力量。 魔法时代的衰落,神谕神迹的消失,全部都来自于旧神力量的衰弱,这个世界神的力量不来源于信徒,否则旧神的信徒不会在魔法师落之后才逐渐消失。 旧神衰落,新神崛起,这是世界的定律,哪怕是神也无法违逆跟改变。所以想要伪装成新神,最起码要拥有新神的力量,才会得到信徒的信任和虔诚。 “所有人都说魔法已经衰落了,这世界已经没有魔法的痕迹了,” 宁汐柔说着,她的指尖凝结出一点金色,像是地下拍卖场里那突如其来灼热而凶猛的雨。 “可这个世界的魔法元素,其实异常活跃,他们只是不再听从他人的调动。魔法从未衰落过,那么神谕跟神迹的消失,其实只是因为神自己不见了,对吗?” 可为什么失去了主人不再听话的魔法元素,会这样顺从的为她所用? 宁汐柔一步一步走向卡西,每一步的距离都让她似乎再长高了一点,当她走到他面前时,她已经恢复了最原本的样子,属于魅魔的模样。 美丽,危险,惑人,又致命,那双金色的眸子燃烧着,感情与欲望都是她的燃料,在灵魂的火里将理智烧成灰。 而站在她眼前的,也不再是顶着乱糟糟脑袋的少年卡西,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容,可却让她感到熟悉。 他无疑是俊美的,从五官到神态,无一处不美好,他长了一双凤眼,敛眉的瞬间本该让人感到压迫,可当他看过来时,却是那样乖顺。 “你到底是谁?”宁汐柔开口问。 是策划了这一切的元凶,还是被回忆困住的受害者? 这里到底是束缚我的牢笼,还是一把解开所有迷惑的钥匙? “我又是谁?”她又问。 我是蛰伏人间的魅魔宁汐柔,还是被遗忘的神明莉迪亚? 这是记忆,还是陷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6 23:46:07~2022-06-27 23:5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魔女与神明(12) 宁汐柔不觉得这个副本是虚假的。 如果一切只是被虚幻搭载而成的空中楼阁, 那么那些村民,那座石头屋,那些跪在地上的教徒,不会那样诡异却又带有生气。 她看到过虚假的副本, 看到过被组织和搭建起的世界, 她甚至在无意识的时候自己参与创造过一个世界。 “这些都是真实的, 都是发生过的。”宁汐柔看着卡西,她的眼神此刻几乎可以说得上温柔,“但他们已经发生过了, 对吧。” 这不是一个运行中的世界,而是某个人记忆的倒影, 这原本应该是一场寻回前世的冒险。 可冒险者走到一半,就发现了最深处的真相,于是她停下了脚步, 开始质问起自己的向导。 一位不知道是将带领她走向新生, 亦或是要将她拉入过往深渊的向导。 “我没有骗过你。”卡西说。他此时已经是一个青年人了,他的五官俊逸美丽, 一双凤眼含情,明明是冷漠而高高在上的长相,此刻却显出一种幼犬般的忠诚。 他确实没有欺骗我。宁汐柔这么想着,可是内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下来。因为她知道这样的忠诚,这样的炽热,这样的真挚,从来不属于她,只属于莉迪亚。 莉迪亚, 在这个副本的世界里, 在这些灵魂碎片的眼中, 所有人都这样称呼她,所有人都这样看待她。 从拥有记忆开始直到现在,宁汐柔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这种嫉妒或许又来源于恐惧,一种不愿意失去的恐惧。 她不愿失去什么? 哦,她不愿失去他。 “我不是莉迪亚。”她看着卡西,“我叫宁汐柔,是一只魅魔,黑暗种族。我不是神明,也不会成为莉迪亚。” 莉迪亚是谁?宁汐柔有了自己的答案,她想莉迪亚大概就是那位消失的神,魔法之神。 “我叫宁汐柔,”她再一次重复着,似乎想要在对方的记忆里刻下这三个字。 “你找错人了。可能你觉得我是她的转世,又或者是拥有她记忆的一部分,就像你也是某个存在的一枚灵魂碎片。”她说着,神情近乎于冷酷。“但我不是,我只是我,我从头到尾都只是我。” 卡西温柔的看着她,这一瞬间他又好像是一位拥有着十足包容和忠诚心的爱人,他看着自己的恋人在闹起小脾气。 “我知道的,”他点头,似乎想将一切真相倾诉于口 ,可是他最终还是停住了,他只能说,“我没有找错人。” 这一切简直像一场乱七八糟的荒诞剧。宁汐柔有些自嘲地想到。为什么这一切这样的没有头绪,没有线索,没有前进的方向和理由?! 她甚至为此感到愤怒。 她从未有过生命的意义,从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是为了某一个目标而活着,可是人类的生活太过繁琐无聊,就算有一个又一个的猎物献上自己的身体跟灵魂来取悦她,她依然觉得这样的生命无趣。 “我以为进入这里,找到真相,是我生命的意义,”宁汐柔笑了下,抬眼看着卡西,“我以为打破这个世界,打败操纵着我的人,是我活着的目标。” “可我逐渐发现那些都很无趣,真相无趣,敌人无趣,这些真真假假的世界都很无趣。” “卡西,你打动过我。”她说。 也许是相遇时,那双圆而亮的眼睛;也许是重逢后不顾一切向她奔来的勇气。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但此刻她已经不记得了。 卡西沉默了,他什么也没说,也或许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们就这样沉默的四目相对着。 “砰——” “砰——砰——” 窗外有烟花的爆裂声传来,绚丽的色彩充斥了整片天空,有什么在燃烧着,不断而剧烈地燃烧着。 宁汐柔转过头去,她看见一片殷红燃烧在黑色的天空里,绚烂的不是烟花,是那些碎裂成无数片的教徒。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他们有的碎裂,有的完整,像是在天空里面玩起了叠叠乐,跌落在地上的瞬间又瞬间腐烂与泥土融为一体,最后地面上只剩下一片浅浅的白色,远远看过去居然好像初雪后一般。 烧起来了,悬浮的房屋在这些绚丽的烟花当中被点燃,宁汐柔看着窗帘被火舌吞噬,她沉默着,没有动作。 “快走!”卡西瞪大了眼睛,伸出手一把拽住她,向外面跑去。 可一直到走到了外面,才发现原来那些牵引着房屋的锁链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砍断了。现在这座房子却好像一个燃烧着不断上升的热气球,只要到了无法承受的高度,就会忽然的炸裂,像是绚烂的烟花。 宁汐柔的睫毛颤了颤,她明白自己刚才看到的烟花从何而来了。这篇教徒的聚集地里有很多悬浮的房子,被认为最虔诚的教徒们都住在其中。 这就是巡游。 那她脚下正在燃烧着的是什么?是圣女的花车吗? “为什么,为什么不一样了!”卡西死死握住宁汐柔的手腕,他看着眼前接二连三不断炸开的火焰,神色苍白。“不该是这样的,还没到时间!” 就算拥有着记忆,知道自己的身份,可他还是跟那些灵魂碎片们不一样。宁汐柔不知为何,这样想着。 他终究还是一个人类,而非某种不死不灭不可被击溃的存在。他依然有着少年的莽撞,有着青年的心性,他有爱也有恐惧。 “你会死吗?”宁汐柔问。 火蛇逐渐吞没这片空间,宁汐柔感受到炙热的温度——她居然能够感受到热浪在肌肤上带来的疼痛。 这不是人类能燃起的火。 “我又猜错了。”宁汐柔说,她看向卡西。这一刻,她竟然有一种愧疚。 她原本以为这个时代只有两个神的存在,掌管魔法的旧神和掌管机械的新神。就是因为某种原因消失在人间,与此同时。他的神技跟神域也失去了踪迹,信徒们无法再得到庇护,于是开始怀疑神的踪迹。蒸汽机被发明,机械的力量逐渐压过魔法,新神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将世界从魔法纪元带领到机械纪元。 机械之神卡西没有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他从出生开始就展露出了绝顶的天赋,这天赋却让他尝到这世上最痛苦的感情。 在绝望的深渊里,他得到了因为某种原因被禁锢了力量的旧神莉迪亚的保护。而在莉迪亚消失后,他得到了旧神的力量,并运用着这份力量。 在宁汐柔的这个推理下,他们身处于新神卡西回忆的时间线内,这个时间线里有两个卡西,一个是还没有成为神的回忆卡西,一个是已经成神的神明卡西。 但她好像错了。因为神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将她拉入自己的记忆,又在记忆里杀死宁汐柔和自己的过去。 卡西会死在这场火里。她就是知道。 “不该是这样的。”卡西说着,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宁汐柔感到耳边的湿润温热,或许是他的眼泪。 “我们不该现在就告别。”他说。“我想要告诉你的故事,还没开始呢。” 火舌翻滚而来,淹没了他们。 第37章 新神(1) 这是一个尴尬的时代。 从前的千百年来人们信仰着魔法, 魔力的痕迹遍布大陆上每一个角落,人人都有着出众的魔法天赋,他们不需要劳作,也不需要学习, 只要静下心来感受身边魔力元素的波动, 就可以获得神明赐予的魔力, 用这份魔力让作物生长,让金属被锤炼。大陆上的人们的信仰着唯一的真神,魔法之神, 神的光辉在这个世界里的无人不晓。哪怕是在最偏僻最遥远的角落里,也有神庙伫立着。 但是最近的一百年里, 魔法却逐渐消失了。一个无人照看的雨季过去,被跑到软烂的土地不管被下了多少咒语,都无法再生长出庄稼;炼铁的熔炉被大魔法师的咒语击中, 依然是一片冷寂;那些雀跃着被人们所趋势的魔力元素, 如同曾经存在的过的神迹和神谕一样,只在人们的的记忆里划过, 却无法再被找到踪迹了。 魔法消失了,魔力不见了。 那神呢?神去了哪里。信徒们向太阳,月亮,土地叩拜祈祷,但什么也没有回应他们。 神明消失了。人们这样说着,有的失落,有的愤怒,有的绝望, 可他们无论做什么, 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神明的离去没有预兆,也无法被挽留。失去了魔力的人们只好回到自己的生活,农民们拿起被放下了千百年的锄头和镰刀,骑士们举起已经生锈的矛和剑。 炼铁炉又被烧红了,这次它的底下有着木炭在熊熊燃烧。 人们很快发现金属和火焰是绝佳的材料,在风箱的呼啸声里,金属不再局限于简单的被融化和塑造,它们被组合和重构,最后又被分化成一个个细小的零件。 机械的纪元开始了。 随着蒸汽的被煤炭点燃,人们开始习惯于机械的力量,这种力量最终发展为崇拜,习惯了信奉着什么的人们开始为机械之神铸造神殿,用黄金和宝石去装饰祂的神像,以最虔诚卑微的姿态匍匐。 他们将祂成为“新神”。于是曾经被崇拜信仰的魔法之神也顺势成为被放弃的旧神。 但大陆广袤,总有一些角落里,遗留着过去的痕迹,无法被洗刷和改变。在大陆最北边的一个村落里,旧神的神庙破败地屹立着,村民们举着锄头砸坏了所有能进入村子里的机器和零件,跪在旧神的神像前,述说自己的悲苦,祈求神明的怜悯。这里离神都非常远,远到机械纪元开始进百年之后,这里依然只有遥远的火车汽笛声。 她就出生在这个村庄里。 旧神没落后,大陆不再四季如春。每年的春天,雨季带着阴云带来,几乎可以遮蔽太阳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天地间除了雨的声音几乎什么都不剩。那天,又是一个黑色的雨季过去,洪水将村庄冲刷得狼狈不堪。熬过洪水和饥荒的村民们疲惫地收捡废墟。正是这时,从一片未知的废墟里发现了一个女婴。 在一片黑暗颓唐当中,一个女婴被用华贵精致的绸缎细心包好,她的肌肤那样粉嫩白皙,柔软美好,一双浑圆清澈的眼睛和整个场景都显得格格不入。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而被她目光扫过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心生恐惧。 因为那目光清澈得过了分,那里面没有对世界的期待,没有对未来的好奇,没有希望,没有恐惧。那是一片空白,甚至比人偶的玻璃珠子眼睛还要了无生气。 可奇怪的是,被这双眼睛看着的时候,每个人会有一种被看透了灵魂的寒冷。在她的目光之下,他们的贪婪,虚伪,自私,愚昧,统统无处遁形,在阳光下被检验。 没有人敢靠近女婴,他们默默远离了这一片废墟,没有重建它。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废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茅草屋,女婴依然在里面。 人们吓坏了。于是在下一个夜晚,有人用火把偷偷点燃茅草,可是大火烧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茅草屋还是那样默默地屹立着,那个眼神空白的女婴还是躺在绸缎里。 用石头打倒房子,它第二天还会重新出现;不需要送任何食物与水,里面的女孩还是一天天长大。 渐渐地,村里人再也不去茅草屋了,他们管它叫做“石头屋”,因为它就像一块臭石头一样,挪不走毁不掉,梗在他们心里。石头屋里的小怪物是魔女,因为她有一双没有人可以直视的眼睛。 女孩长大了,她穿上那曾经垫着她的绸缎——那原来是一条裙子。她管自己叫做莉迪亚——尽管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个名字。 莉迪亚总是在石头屋的窗户里,看着外面的世界。 村庄里的人都很讨厌机械,他们拒绝所有燃油驱使的机器,村里至今还在用人力的珍妮机,每天下午,夕阳还没落下的时候,纺织机踏板吱呀吱呀的声音都会和不远处的汽笛声一起响起来。 莉迪亚站在石头屋里,透过小小的窗子,看到蒸汽和云雾升腾着融合在一起;看到孩子们跑跳时地上被踢起来的石子和沙砾;看到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门口点起油灯,黄色的火焰在夜色里幽幽晃动着,仿佛某种诡秘生物的眼睛。 一双双眼睛将世界尽收眼底。 这是莉迪亚出生的第十一年,村落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小魔女依然住在石头屋里。 又是一个黑色的夜晚,天空中下着细微的雨,但橙色的火把却依然不断的燃烧着,将周围所有的雨滴蒸发,村民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整齐,统一,又扭曲。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这是邪神!这是邪神的血脉!” 尖叫声和厮打声不绝于耳,连寂静的石头屋好像都被这股声浪震动了。 “只有杀了他们,只有杀了他们,神才会原谅我们!” “就是因为他们这样的异端存在,神才会抛弃我们!”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向神证明我们的忠诚!” 莉迪亚站在石头屋里,透过小小的窗户看过去,她眼中闪烁的只有一片充满了荒诞和残忍的舞台,她看着这一切,一如既往。 村民们举着火把围成一圈,三个人跪在圈中,有两个大人一个小孩,他们的脸上和身上都遍布青紫伤口,叫人看不出他们真正的面目了。 这是谁?莉迪亚歪了歪头,她空荡荡的眼里和心里忽然出现了一种名为疑惑的情绪。她在这里已经看了十一年,可她从未见过这三个人。 他们不属于村子,为什么会被审判成村子的异端? 莉迪亚皱着眉头。那一点点疑惑好像在清水里滴入的墨水,逐渐被渲染晕开,化成极其浅淡,极其微弱的颜色,最终消失再也看不到了。 可是那终究不可能是完全的清水了。 “我们不是异端!” 跪坐在最中央的小孩说,他大概是个男孩,说话时还有少年的意味,抬起头时,露出清澈而明亮的眼睛。莉迪亚觉得这双眼睛和自己的有点像,可是却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又开始疑惑了。这奇怪,她站在窗前那么久,可她看到过的一切如今仿佛都已经在回忆里被蒙上了一层纱,不再清晰了、 “这世界根本就没有异端,那些都是你们的想象,都是假的……” 男孩依然说着,可他的话没有说完,愤怒暴起的村民们用石头,用拳脚,用怒骂,掩盖了他所有的声音。 “他居然敢狡辩自己的身份!” “他居然敢侮辱我们的信仰和忠诚!” “他竟然敢否定我们的判断!他竟然敢不顺从我们的判决!” 都是假的。 男孩的眼睛这么说。可愤怒的村民们不会看见他们举着火把大喊着: “杀了他们!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们!” 莉迪亚打开门,眼神空白而冷漠的魔女走出来,她的出现让一切都按下了静止键,村民们脸上夸张而扭曲的表情停止了,纷纷不断地后退,一直到自己无法被她看见的地方。 11年过去了,他们依然恐惧着她的眼睛。 她看上去还是像最开始出现那样,对一切都冷漠,没有关注,没有兴趣。可当她选择走出来的这一瞬间开始,她就像是被一滴墨水污染了的大海。 有什么东西沉默着被改变了。 “假的。”她重复着。不同于精致美丽仿若公主一般的可爱外表,她说出的第一个词,声音是低哑,而粗糙的,好像是某种生物对于人类发音的拙劣模仿。 “真的。”她的模仿似乎精进了一点,语气不再那样怪异平直,音调也不再像是一块腐朽的木头。 莉迪亚看着跪在她脚前的男孩子,她低下头,看着他的脸。 她没有表情。 不是冷漠,不是残忍,也不是默然,她的脸上只有一片空白。她已经看了这世界整整11年,人类的嬉笑怒骂,嗔痴爱恨,她本来已经烂熟于心。 可似乎她什么人类的感情也没有学到,她也不会去模仿。 男孩的脸上布满了青紫印记,脸颊两边肿得高低不一,眼睛上都是血痕,再没有了最开始可爱俊俏的模样。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外表,什么样的身形在她眼中都没有区别,都没有意义。 她问:“假的?” 这声音前边是平的,后边的音调却诡异得上扬起来。男孩猜她是想要模仿一个问句。 “假的。”他虚弱地说着,像是在笑,可脸上又有泪水的痕迹,“一切都是假的。” “真的?”她又说。 “真的,不是,这些都不是真的,”他的头很轻很轻的摇了摇,看上去仿佛只是发梢被风吹动了一下,“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莉迪亚停下了问话,她的神情有了一点点微妙的改变,她那双漂亮的眉微微蹙在一起,眼睛似乎也增大了一些。 她在疑惑。 或者说,她在学习疑惑。 “不该?”她似乎没法理解这种概念上的词语。 莉迪亚可以明白哪个物品的名称,明白每一个动词的称呼,可是她一直无法理解情感,于是她也无法理解用于表达情感的词语。 可是这一瞬间,莉迪亚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是疑惑。 这让她……好吧,这让她没什么感觉。 但出于新生的好奇心,她伸出手,拉住了眼前已经昏死过去的少年,转过身将他拖进了石头屋里。村民们举着火把,像是被僵住了的小丑们,不敢上前,不敢反抗,不敢呼吸。 魔女走出了石头屋。 她还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大修了一下本章,凌晨会发下一章~ 第38章 新神(2) 石头屋的第一个客人, 正在面临生死危机。 他要饿死了。 魔女是不需要食物的,就算她站在窗前看着村中里的小小世界运转了那么久,她还是想不起来要给自己的客人准备一点吃的。人类的一切都只是在她眼中浮光掠影地萦绕过一边,却不留下任何痕迹。 自称为卡西的男孩躺在茅草上, 他此刻已经昏过去了, 被伤痕血污覆盖的面孔上只有鼻尖微微动着。莉迪亚抬头向窗户外看过, 一夜过去,外面的炊烟也升起来了。 是食物的味道,她这么想着。这气味她十分熟悉, 无非是最简单的黑面包配上一点点油渣。她从未在意过。 可是这个瞬间,她突然想, 是不是要去拿一点面包回来,这样卡西就不至于死去了。 她走出门,这是她第二次出门, 第一次在白天, 天刚蒙蒙亮,云层里还看不见太阳, 她赤足踩在布满了石子砂砾的街道上,白嫩的足心被咯出一道红痕,她不自觉地,轻轻皱了下眉。 她走到离石头屋最近的一户人家,勤劳的夫人正在为孩子们分配每天的一小杯牛奶,房间里散发出一股发甜的腥味。妇人转过头看到莉迪亚,红润的脸色瞬间发白,她几乎拿不住手里的牛奶罐子, 一点点珍贵的奶被洒在地上。 “我要, 一个面包。”她说。 她昨天才开始学习说话, 今天的语句居然已经很流畅了。莉迪亚不需要学习词汇,她天然地知道这世界上所有存在的名字,她只是从未试图去理解过它们。 妇人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眸子是村民们的噩梦。妇人颤抖着把两个面包装进破布袋子里,扔在了莉迪亚脚前。 “走、走吧!拿着走吧!”妇人的唇瓣颤抖着。 莉迪亚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将袋子拿起来,她那双美丽又诡异的眼睛眨了眨,浓密的睫毛像是乌鸦的翅膀。 “你在恐惧。”莉迪亚说,“为什么?” 什么是恐惧,为什么会恐惧。她不知道。但显然眼前人也无法给出她答案,于是莉迪亚在拎着面包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也许卡西能给她答案。她又想到。 两个黑面包让这个倒霉的男孩活了下来。可他醒过来之后,每天又什么都不说,自己抱着膝盖坐在墙角,安静的样子像是小魔女的性转复制版。 他不该是这样的。莉迪亚想到,随后她又皱起眉,为自己这个想法。她为什么会知道,卡西应该是什么样的?他们之前从未见过,不是么。 “你不是这里的居民。”某日,莉迪亚站在窗前,对着刚刚走进来的卡西说道。 他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去拿面包吃了,人们厌恶他,却不敢真的伤害他,因为他住在石头屋,是被魔女庇护的小怪物。 “我不是吗?”卡西的神情却很迷茫,他坐在地上,“我是啊。我是面包坊的孩子,以前大家都很喜欢我……”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真诚。 他是面包坊老板的孩子,从小聪明漂亮,很受街坊邻居的喜欢。可是他有一个被父母深深埋藏起来的秘密,他是一个机械天才。小孩子不知道这项天赋在村里会掀起多大的风暴,他只以为是父母的刻板和严格,因此在某天,他亲自做一个齿轮八音盒送给朋友。 再然后,就是莉迪亚所看到的一切了。 卡西没有说谎,这是他的故事。莉迪亚看着那双眼睛,在心里下了定论,她是一个善于看破谎言和伪装的孩子,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但直到这一瞬间,她才开始注意到自己的特别之处。 “村里没有面包坊,”莉迪亚说,“他们都是自己做自己的面包。” 这个极度偏僻贫穷的村落里,每个人都只是拿着自己的一点点劳动收获勉强度日,所有人都只能吃干涩坚硬的黑面包,偶尔的一些白面包,也会被送去神殿用以供奉那座已经生锈多年却无人有余力清理的神像了。 卡西愣在原地,他的眼中也开始闪烁起迷惑。他笃信村民们对机械的恐惧和对旧神的崇拜,都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虚伪,这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异端和邪神,那些都是“假的”。 可如今难道,他才是“假的”吗? 正当石头屋里再一次陷入沉默的时候,一声声哀嚎撕裂夜空,闭塞的百年的村子里也迎来了一群客人。可惜的是,客人们无意去领略这里的风土人情,而是举起枪,扣动了扳机。 “砰——” 与枪声重合在一起的还有门被撞击的声音,平时被所有人忌讳的石头屋此刻突然成为了某种求生的圣地,侥幸躲过了子弹的村民们跑到了门前,用染着鲜血的手掌拼命地拍打着。 “开门,开门!” “魔女、不,不!神女,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突然地,被唾弃的魔女成为了他们最新的崇拜对象。村民的思维很简单,他们一和魔女的视线相交,整个人都会恐惧僵硬到无法行动,那些土匪,那些邪神的信徒一定也一样!当初她不就是这样救下了卡西的吗! 只要魔女出来,只要魔女救他们! 石头屋的门前从未如此热闹过,哀嚎、求饶、祈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变成某种由语言和信仰汇聚成的巨兽,一边颤抖一边发狠,似乎下一秒就要一口咬下谁的头颅。 “你要去救他们吗?”抱着膝盖沉默的卡西抬起头来,他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他是为了什么在哭?莉迪亚不知道,卡西仿佛是她的另一个极端,他的情绪和情感总是那么丰富,可以轻而易举地为了自己讲述的故事落泪。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要救那些村民? “他们毕竟,也是生命,不是吗。”卡西说着,忽然显现出一种自我唾弃的表情来,他又把自己的脸颊埋进膝盖里,声音也变得闷闷的,“他们是很坏,很蠢,我应该很开心他们要被人杀了才对。可是我不喜欢看到有人死去,哪怕那些是坏人。” 莉迪亚无法理解这句话里的逻辑,她听懂了每一个字,却觉得自己是在听天书。 “请饶恕我们,莉迪亚大人!”门外传来苍老的祈求。莉迪亚的表情忽然一怔。 这句话,让她觉得很熟悉。可是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听见膝盖狠狠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骨骼的碎裂声让人牙酸,可这样的声音居然多到令人麻木。哀求和咒骂都没有阻拦行刑者的动作,血的腥气愈发浓郁,随后又被一阵烧焦的味道盖过。或许是因为长久的没有得到回应,祈祷和祈求一起消失了,金属划破□□的声音不绝于耳,而门外纷杂的声音里只剩下咒骂, “魔女!你是灾厄的化身,你是罪孽的源泉,魔女!你将会受到上天的惩罚,你会在地狱的沼泽里挣扎而亡!你会——” 苍老的诅咒被利刃划过的剑鸣打断,莉迪亚听见头颅滚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句话,她听到过这句话。莉迪亚猛地站起来,她的眼睛直直往门外看去,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要打开这扇门。她想要知道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熟悉的感觉。 “别相信他们。”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卡西?她转过身去,脸上还带着泪痕的少年看着她,眼神是那样认真。 “你会获得幸福的,”他一步步向她走过来,重复道,“别相信他们。” 他的脸忽然和什么东西重合了,莉迪亚看不清楚,但在这一瞬间,她看着他,没有移开眼神。 她的脚步停下了,她听见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却又很冷静,她说: [别相信梦境] 作者有话说: 补凌晨的!晚上还有一更! 第39章 新神(3) 石头屋的大门被撞开了, 殷红色的液体顺着雨水流进来,打湿了莉迪亚的赤足。少女莹白的趾头被染上一点红色,她似无所觉。 门外的人手里有拿着枪的,也有拿着长刀的,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黑色长袍, 宽大的兜帽盖下来, 遮掩住他们的面容。 “我们是伟大机械之神的信徒,为吾神的苏醒荡平罪恶,”为首者拿下兜帽, 朗声说。他是个很瘦的青年,谈不上英俊, 五官却有一股子凌厉在。“愚昧的旧神遗孤,你是否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回到光明的大道上来?” 他的声音平静坦荡, 他没有说选择拒绝的后果是什么, 恰如他没有半分掩饰自己手中长刀上那殷红鲜血——身后的尸山血海,自会为他说明。 莉迪亚没有说话,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指甲根的地方似乎有些痒,她冲上前去,金黄色的眸子里闪过红色,不到一个呼吸的瞬间,她的指甲在来人脖颈之前的位置落空,与他手上的长刀相撞在一起! 指甲在长刀上划出火花, 莉迪亚看着自己指甲上被新划出来的伤口, 她皱起眉, 此刻终于感觉到些许痛感。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指甲不好用了? 她喃喃自语,又忽然停下。她之前从未和任何人战斗过,她的指甲什么时候“好用过”?这种想法从何而来,又为什么在她心里根深蒂固。莉迪亚又想起那句话。 [不要相信梦境] 她现在所处的都是梦境吗?谁的梦,怎样的梦?莉迪亚柔软的唇瓣被她抿成一条直线,她现在学会了疑惑,而疑惑带来焦灼和不解。 “都带走。”男人手持长刀这样说着,他身后的人拿着绳子走上前来绑住她和卡西。 他们怎么敢?!莉迪亚抬手想用指甲割断绳子,划开那些人的喉咙,她此时又学会了愤怒,无师自通地。可是在那些绳子触碰到她的瞬间,她的力量忽然间尽数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一般,她甚至无法稳定地站直身体。 怎么回事! 一直没有反抗的卡西看到她的样子,突然开始挣扎起来,他的双手被束缚在身后,被人死死抓住了绑在手腕之间的绳子,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鸟儿。 “莉莉!”他突然这么喊道。 莉迪亚身体一震,她的神情再一次恍惚了,她记得从未有人这样称呼过她。可是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一种让她咬牙切齿的熟悉。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一阵铺天盖地的虚弱感袭来,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车子上的窗帘抚过她的眼皮,让她有些痒。她睁开眼睛,透过小小的窗户里,看到所有的山和绿色都在逐渐远去。车子上齿轮运转的声音停下了,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僵硬肿胀的感觉随之袭来,她很不喜欢这种感受。 莉迪亚被带到很深很深的地下,一座祭台自浓郁的黑暗中显露,黑色岩石雕刻而成的地面上,还有尚未干透的血迹,腥味直冲。她又一次无意识地皱眉,不知道是因为这祭台上的画面,还是祭台的存在本身。 “这是神的祭台,我们在这里迎接神的代言人。”瘦削凌厉的男人此刻已经放下了长刀,他身着黑袍,站在莉迪亚身边。“只有在祭台上活下来的人,才是吾神认可的代言人。” 说罢,他后退了一步,莉迪亚却被推上台。齿轮运转的声音响起,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铁笼自上而下将整个祭台笼住,这时黑暗的洞穴里明亮起来,不知道多少盏烛火同时被点燃。 莉迪亚这时候才看见,原来祭台上已经站了十几个孩子,他们的年纪都差不多大,十来岁上下,从衣着来看出身阶级不一,但神情却都是如出一辙的惊恐畏惧。莉迪亚看到不少孩子身上还有着血迹,或许他们之前经历的事情和她也差不多。 “杀,杀了他们!”铁笼外爆发出高昂的声音来,充满了战斗与血腥的渴望。 烛火照亮的不只有祭台,还有祭台边上的观众们,他们一个个衣冠楚楚,穿着笔挺板正的燕尾服,或是宽大繁琐的礼服裙,面具遮住了他们的面孔,只剩下一双双发红的眼睛,迫不及待要去看即将上演的好戏。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卡西的身影,眼前的面孔尽是陌生的。卡西去了哪里?她想问那个男人,可是问题还没出口就已经顿住了。 卡西去了哪里,和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关心。 “怎么还不动?不动死得更快!哈哈哈哈!”离祭台最近的座位上传来声音,莉迪亚转过头看去,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西装的扣子都是钻石做的,在他说话的时候被紧紧地绷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被挣开。 “你们这些都是有运气才能上祭台,别的早就拿去剁了!” 莉迪亚缓缓转过身看着他,双手握住足有小臂粗的笼子,一张白嫩的脸上面无表情,她声音很慢地问:“剁了?” 她金色的眸子燃烧着。 “剁了,剁了!”中年男人忽然大笑起来,他用力地鼓起掌,手上各色的宝石戒指割破了他的掌心,血液和某种诡异的黄色粘液一起留下来,他却好像感觉不到,更加大力地鼓起掌来,被割破的掌心里掉下扭动着的碎肉,他疯狂地笑着:“剁了!剁了!” 观众席一阵哗然,坐在中年男人身边的人们都逃也似地起身走开,连呼吸都不敢大力,唯恐染上了什么诡异的病毒。有趣的是,他们明明已经见过不知道多少更加血腥直白的杀戮了,可当那一切发生在笼子里时,没有谁觉得恐惧,他们甚至感到无趣,要求更加奢华的视觉享受。但如今这一切疯狂越过了笼子,他们却因为一点点碎肉吓得呼吸都要静止。 五官因恐惧而扭曲到连面具都带不住的贵客们向不远处站立着的瘦削男人求助,可对方却被什么定在了原地一般,兜帽下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莉迪亚。 “你们都看过?”莉迪亚收回自己的视线,轻飘飘地问着,她的嘴角向两边扯开,抬起头的时候,漂亮的脸上似乎是笑着的,可她的眼睛却如同被点燃的金子。继疑惑,愤怒之后,她又学会了杀意。 “看过!看过!”尖叫、逃跑、惊慌失措的观众们纷纷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们的脸上全部浮现起满足的微笑,站在原地,鼓起掌来,祭台下响起整齐划一的鼓掌声,这里仿佛瞬间成为了某位大人物的演讲现场。 “在哪里。”莉迪亚收回视线,她平静地看向瘦削男人,他也是场上唯一一个还勉强保有自己神智的人,“那个家伙,你带到哪里去了。” 男人的脸色涨得通红,他此刻不再凌厉了,只显出一点可悲的倔强来,他咬着牙,不让自己跪下去,“你是什么人……他,他又是谁!” 他是谁?莉迪亚眨眨眼,似乎疑惑了一下,但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说: “他是我的。” 第40章 新神(4) 莉迪亚在更深处的黑暗里看见了卡西的脸颊, 他被绑在一截树桩上,身上的血将麻绳都染成了一种近乎于黑色的浓郁深红。 他似乎已经昏了过去,可在莉迪亚出现的一瞬间,他又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向她, 隔着血色和黑暗, 莉迪亚依然能看清他的脸。 他总是这么凄惨地出现在她眼前, 脆弱又可怜,等待着她的拯救。像是一只倒霉的小狗,一次次受伤受创, 终于换来一个人对他的心软。 莉迪亚走上前去,她伸手握住那些束缚着他的绳子, 粗粝的麻绳咯着她的掌心,她暗暗使力,可绳子却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之前一样, 她没有缘由地默认着自己有着某种强大的力量, 但这份力量并不存在,又或者被什么东西压抑, 掩盖住了。 瘦削男人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直立着,像一具被打造好的人偶。他应该是方才祭台中意志最坚定的人,但最终也被莉迪亚那双金色的眸子烧毁了,失去意识,成为了任她驱使的造物。莉迪亚刚刚觉醒这份能力,还不善于运用,废了好大力气才成功下达命令, 让他带着自己来找卡西。 “你还活着。”她对卡西说, 语气平直, 听不出来里面是不是蕴含着什么可以被称为感情的东西。 因为被绑了太久,卡西的手有种失血后的僵硬。他勉力伸出手摸了摸莉迪亚的指头,对方的手也不是温热的,却很柔软。 莉迪亚没有收回手,她转头看了自己的新“人偶”一眼,瘦削男人就木然着脸将卡西放了下来。 “他是……”卡西虚弱地坐在地上,脑袋靠在莉迪亚的腿上,他有些疑惑,“他是那个带头屠杀了村子的人,他怎么会帮助你?” “我把他弄疯了。”莉迪亚说。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才好?”卡西又问。 莉迪亚沉默了一下,她似乎现在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她之前一直都只是在一个小小的屋子里看窗户外的一切,她没有任何需要考虑自己的行动的时候。 现在到了这个时候,有人问她,下一步该怎么办。 于是莉迪亚也开始问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她要回到村子吗?可是村子已经被屠杀殆尽洗劫一空了。而且她也不想回到之前那种生活了。 她要杀了所有屠杀村子的那些新神教徒吗?可是她对村子并没有感情,也不在乎那些村民是被无辜屠杀还是继续生活。 我要做什么?莉迪亚问自己,为什么她没有想要的东西,为什么她没有渴望的事物。 不,不对,她不是什么想要的都没有。莉迪亚转头看向一脸依赖看向她的卡西。她想起来了,她是有过想要的东西的,在一刻钟之前,她想要找到这个人。 “你想要什么?”莉迪亚问卡西。 卡西沉默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拽住了莉迪亚已经被弄脏了的裙子,声音像蚊子一样,“我想,我想和你开一家面包店。” 就像妈妈和爸爸以前那样。这句话他藏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好。”莉迪亚点头,她一把拽起卡西,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地把他往外面拖,“去开面包店。” 两个小孩往外走着,忽然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瘦削男人本该已经坏死的神经,他大吼了一声:“你们不能走!他是神要求的祭品!” ……嗯?莉迪亚皱起眉,这句话暗含着一些让她很不舒服的表意,她看着脸上表情又恢复木然的瘦削男人,开口问:“神,要求他?” 卡西居然才是被特殊对待的那一个。莉迪亚内心有一点惊讶,她没想到这个,她也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一个可能性。 “他是神要求的祭品。”瘦削男人僵硬地回答。“他必须被投下深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黑暗山谷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歪斜,幽黄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把卡西吓得一抖,抓着莉迪亚裙角的手又紧了一些。 “神为什么要他?他有什么特殊的?”莉迪亚皱着眉问,此刻她有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人窥视的愤怒,于是她又忽然懂得了,这叫做占有欲。 “不知道,神从未离开过深渊,这是祂初次的神谕。”瘦削男人回答。 莉迪亚垂下眼,看着抬头看着她的卡西,忽然又笑了一下,这次她的眼睛里也有一点笑模样了,这让她看起来俏皮又狡黠,像个真正的小女孩。 “那我们留下来。”莉迪亚理所当然地改变了两个人接下来的计划,她说,“我想知道为什么。” …… 新神的教会中,出现了一位圣女,据说,她是唯一一个从祭台上走下来的人,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她惊叹赞颂,连大主教奥尔都忍不住亲吻她的脚尖。 圣女是神的代言人,她将所有观礼者都送去了神的国度。人们这样议论着,对这位圣女殿下的崇拜在王都内蔓延,无数达官贵人献上财宝和首饰,希求圣女的觐见。 圣女没有回应。她仿佛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美丽,却从不出现。 莉迪亚才不管外面的风波几何,她坐在院子里吃点心,膝盖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这是她最近观察世界的新方式。 今天的下午茶是精致的草莓慕斯蛋糕,芝士奶油甜蜜地融化在唇舌之间,让她不自觉眯起眼睛。这叫“食欲”,她最近慢慢地有感受到,食欲被满足,会带来一种名为快乐的情绪。 在她不远处,卡西正举着一把匕首,不断往奥尔——也就是瘦削男人身上刺去。卡西今年刚满十岁,个子长得不高,即使用了最大力气伸直手臂,也只是让刀尖堪堪虚空划过奥尔的肩膀。 他在学习,从如何战斗,到如何杀戮。可惜奥尔此刻已经失去了神智,不然他大概会饶有兴趣地问这个甚至对自己仇人都想过施以援手的小孩,拿到了武器,获得了力量,难道就能拥有伤害他人的勇气了吗? 可惜他已经没有了意识,想不出这样绝妙的讽刺。 “哈……”又一次攻击落空,卡西手上的匕首滑落,他撑着膝盖,大口的呼吸着,脸颊因为过度运动红得吓人、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他又小跑到莉迪亚身边,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像是期待着什么。 莉迪亚刚好吃完最后一口慕斯蛋糕,将小叉子放下,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卡西有着很柔软的发丝,拂过掌心,像是小动物初生的绒毛。 “莉莉,”他真的像小动物一样,用头顶去蹭她的掌心,笑容灿烂,“莉莉,谢谢你去找我。” 书页被风吹动,莉迪亚的眼神也随之泛起一点波澜,她想起自己今天看到的内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因为,你是我的。” 卡西的动作顿住了,他好像有点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整个人显得有点呆。 “嗯,我是你的主人。”莉迪亚想起书本上对于“所有权”的解释,点头说,“你属于我,鉴于你是一个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所以你不是我的物品,那你就是我的宠物。” “你知道什么是主人吗?”她又问。毕竟这对莉迪亚来说也是一个新概念,她觉得卡西大概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果不其然,卡西呆呆地回答。 “主人就是……”莉迪亚想起书里被主人公买回来,每天都在等她回家的那只小狗,“你要永远爱我,等待我。我也永远不会抛弃你,会好好养你,陪你玩,也会爱你。” 卡西点点头,十分认真地记下,但他还是很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问:“那,主人,什么是爱?” 其实莉迪亚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低下头翻找书本,里面没有对“爱”的解释说明。她又想起在村子里透过那扇小小窗户看到的一切,可是那些驱逐诅咒显然也不能被称之为“爱”。 “爱”应该是一种会让人微笑的东西,莉迪亚觉得,但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时会笑。 “唔,不知道。”她最终只能这么回答,“但我会去学,等我学会了,我就教你。” 他们还没长大呢,莉迪亚想,等待长大了,弄明白为什么神要卡西死,等她杀了神,又开了面包店,那时候,她就会知道,什么是爱了。 没有理由地,她如此相信着。 可是她这时却又忘记了。 [别相信梦境] 第41章 新神(5) 清晨, 蒸汽火车的鸣笛声响起,莉迪亚睁开眼睛,从床上做起来,趴在床脚的卡西像一只快乐的小狗一样凑上来用脑袋蹭她, 一脸期待地问:“今天有做梦吗?” 莉迪亚摇摇头, 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 另一只手在纸上写下自己又一次失败的学习经历。 她在学习做梦,因为那个莫名的声音。她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相信梦境,她也不知道什么是梦境, 鉴于学习要从基础开始,莉迪亚决定先学会做梦。但她尝试了很多天, 每次照着卡西的指导闭上眼睛之后,就算成功失去了意识,也只是陷入一片黑暗。 “诶……”卡西眨了眨眼, 有点失望, 趴在她的腿上,“可是每次我闭上眼睛之后, 就会做梦哦。梦里面有莉莉,我们一起开面包店,像妈妈和爸爸那样!莉莉,莉莉还会亲我……”他说着说着,红了脸,自己拱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软绵绵的大馒头,扭来扭去。 莉迪亚决定不要亲他。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奥尔敲了敲门, 说道:“圣女殿下, 神谕又要出现了,请您过去为教徒们阐释圣意。” 莉迪亚如今所在的组织,名义上是供奉信仰机械之神的神殿,教徒们自称为新神的供奉者,名义上的掌权者是主教奥尔,在他之下有小主教小祭司们,还有无数寂寂无名的信徒们,而在他身后,神殿则依靠着另一群不动声色的人建立。 她尝试利用精神控制去探寻神殿的实际控制者,但奥尔哪怕在那样的状态下也对这部分的记忆只有模糊的记忆。他能清楚想起来的,只有他被允许记住的部分。 神殿坚信机械之神是如今世上的唯一真神,所有人若非机械之神的信徒,便是伪神的邪恶爪牙,需要被彻底的毁灭和肃清。机械之神的信徒中,不乏有权有势之辈,他们组织起了一支队伍,带着枪和武器,去扫荡他们所能触及到的,所有不愿在新神神像前匍匐祈祷的人。 扫荡范围逐渐变得广阔,清理的手段也从一开始的巡街怒斥变成了屠杀掠夺。被掠夺来的财物进入了信徒们的口袋,而被掠夺来的生命,要么投上祭台去竞争“神之代言人”的位置,要么绑在柱子上放干了血,成为神的祭品。 神需要这些吗?没人知道,他从未要求过这些,但也从未出现阻止过,不管是被放干了血的祭品,还是尸体被投入深渊的“失败竞选者们”,深渊尽数吞没。 根据主教奥尔提供的信息,机械之神一直在深渊沉睡,只有在很偶尔的时候才会短暂地苏醒一会儿,向信徒们提出要求。这个偶尔稀少到什么程度呢? 截至目前的记录次数,也就是让信徒们为他献祭卡西的那一次。 卡西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莉迪亚来到深渊前,看着好奇往下探头的卡西,内心有点疑惑。她这么想着,揪住卡西的领子让他往后站,自己则是上前一步。 最临近深渊的一块黝黑石壁上,被刻下仿佛岩浆滚过一般的通红痕迹,那实在不能被称之为文字,远远看过去只不过是一片狰狞纹样,高温还未褪去,寻常人只要凑近上去看一眼都要被灼伤,自然也无法得知其中含义。 “圣女殿下。”奥尔站在莉迪亚身后,兢兢业业扮演着虔诚主教的戏份,“请您为我们阐释圣意。”在他身后,教徒们穿着黑色长袍,黑压压跪成一片,一路向外蔓延而去,遮掩住外面的天色。 没想到只是随便下个让他帮助自己找到身份留下来的精神控制,就莫名其妙成了这个神殿的圣女,现在还要辛苦干活,莉迪亚再次无师自通,明白了何为令人叹气的心情。 她走上前,低头看着那扭曲通红的纹样。她自然也看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纹路,但与其他人不同,她在靠近的瞬间,就能感受到里面的怒火与愤恨,黑色火龙冲天而起,周身烈焰燃烧着,咆哮间獠牙寒光一闪,直直向她的方向冲去——! 卡西!莉迪亚猛地转身,伸手去拉卡西,入手是一片温热触感,她再睁眼,眼前黑龙化作雾散去,男孩缩到她怀里,像是撒娇:“刚才突然好冷,我都快晕倒了。” 在莉迪亚看不见的背后,他合上拳头,她手心里几乎缩小到不足一指长度的黑龙也随之溃散。 黑龙出现似乎只是她的幻觉。莉迪亚环视四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奥尔依然扮演着主教的角色,等待她开口。 “哦,没什么。”不知是出于哪种心里,莉迪亚说着,抬脚踩在那片纹样之上,岩石随之发烫,灼热骇人,她却似无所觉,“他让你们少用普通人祭祀,想杀人就自己去死。” “神希望信徒证明自己的虔诚。”奥尔翻译道。 黑压压一片教徒瞬间不再安静,他们低声私语,躁动起来,有几个人似乎想要站起来,冒了一点点脑袋,又很快被身边的人拽了下去。 莉迪亚看着这一切,忽然她皱起眉,好像想到了什么。脚下的石板依然灼热滚烫,连空气都在变得炙热粘稠,可是她却没有受一点伤。而在之前,石头屋前地上的沙砾都让她觉得不适。 她不觉得这是因为深渊里的那个东西在对她心软照顾。在她上前凑近时,黑龙獠牙寒光闪过的瞬间,莉迪亚清楚的感觉到了祂对自己的杀意。只是因为有一个更让他憎恨的对象卡西在身边,那个攻击才没有向她而来。 这不是错觉,她如此笃定着。就像她确认刚才的黑龙也绝不是一场幻觉。在故意误读深渊的话语后,她变强了。可为什么会这样? 莉迪亚凝视深渊,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此刻所有的迷惑与疑问,所潜藏的答案,或许就在着一眼看不见的黑暗之中。她不自觉上前一步,忽然脑海中翻腾巨浪一般的疼痛袭来,她顿住脚步,秀气的眉毛死死拧在一起,站立不稳,跌进卡西的怀抱里。 “莉莉!”他慌了神,紧紧抱住莉迪亚,“你怎么了?” 她说不出话,一股自意识诞生以来从未感受到过的痛苦在折磨她,她却无法反抗。这不是突如其来的攻击,而是某种被深埋已久的陷阱突然被触发。 是什么?是什么?痛苦激起逃离的渴望,求生本能让她大口喘着气,突然,她的动作一顿。 空气,冷下来了。不知何时起,脚下的石板不再滚烫,足心是一片岩石本该有的冰凉,叫小巧趾头无意识轻轻蜷缩起来,她刚刚被增强的力量又一次地消失了。 又一次。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语,莉迪亚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那种痛苦在逐渐消失,这让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这种疲倦让眼皮变得沉重起来,她抬头看了一眼神色焦灼的卡西,陷入黑暗。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做梦。 她好像踩在什么东西上,低下头一看,满地的白色花瓣散落,一只高跟鞋踩破花瓣,一点汁液溢在地上。她定睛一看,鞋跟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再顺着向上,是线条流畅紧致的小腿,在层层叠叠的白纱之下,隐约透出一些肌肤的底色。 手心传来一点刺痛,那是手捧花的荆棘,刺破她莹白手心,那一点伤口在鲜血还未溢出的瞬间愈合。莉迪亚再次将手覆上去,刺痛传来,摊开手却还是一片白皙柔软。 这时她才注意到,她不再是小女孩的模样了,她此刻身着一袭白色婚纱,捧着花束的手指修长,站在白色花瓣道路前,最尽头有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在等着她。 莉迪亚没有靠近,她站在原地,隔着长长的走道,与他对视着。 她逐渐看清他的面容,那是一个可以被称作美丽的男人,长发犹如月色倾泻,落在他肩头,衰败的病气只带给他凋零时让人心惊的绚丽。他看着莉迪亚,神情似怀念又似悲伤,那是一种让她一时间难以理解的东西。 “又见面了。”他说。 莉迪亚感到无名指上一点凉意,一个戒指浮现在上面,钻石簇拥着璀璨的红色宝石,剔透如血的宝石中暗藏着一点模糊的影子,宝石底座下镶嵌着细细的链条,链条一路向前去,在男人纤长脖颈前的红宝石处终止。 ”“对我来说,爱是驯化,臣服,与侍奉。他说。他的声音十分柔和,或许是因为他本身的虚弱,或许是因为爱语自身的重量,“是如影随形,无法割舍。” “是奉献,是诅咒。” 她站在原地,她的脑海又一次纷乱起来,可这一次纷乱中不再夹杂痛苦,对面的男人看着她,艳红的颜色顺着他的眼角落下。他依然对着她微笑,将那些原本冲着她袭来的痛苦咽下去。 就像…… 洪水褪去,她握紧手中荆棘花枝,这次伤口无法愈合,鲜血顺着指根滑到小臂上,她抬眼,终于望回他。 “有一个声音,让我,别相信梦境。”她说。所以我想知道,到底什么是梦境,为什么不能相信它?毕竟,我总要先见到梦境,才能知道它即将向我兜售什么样的谎言。” “我现在知道了。” 宁汐柔说。 第42章 新神(6) 记忆尘封十一年, 宁汐柔如梦初醒。 第三个副本的BOSS显然就是卡西,他以一种完全弱小无害的形象出现,从头到尾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可怜的无记忆副本特殊NPC,没有出众的实力没有危险的身份, 单纯到内心只有对她满满的喜欢。 而他也确实获得了宁汐柔的一点特别, 毕竟谁会不喜欢忠诚又可以被自己轻易掌控的小狗呢。 但最后的那一场火并非卡西的安排, 而是某个存在有备而来的袭击。那不是寻常的火焰,否则无法让身为魅魔的宁汐柔都失去意识。 当时的她来不及更多思考,只能紧急给自己下了一个精神暗示。 [别相信梦境] 之所以选择了不靠谱系统的提示作为对自己的精神暗示, 也是无奈之举。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面临的会是什么处境,只能以最坏情况来预计, 失去记忆或是自我意志。至于力量受禁锢之类的,她倒是半点不担心,宁汐柔几乎不依赖种族天赋行事。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比想象中还倒霉一些, 记忆和力量全都不知道什么东西剥夺走, 人格也被封印起来,身体还缩水成了一个十来岁小姑娘。 作为“莉迪亚”的生命中, 她因为没有自己的人格,纵使看到了世界本身,却无法产生任何感情与思维,她仿佛一台忠实的AI摄影机在辛勤工作,却有着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坎。 封印她的人足够聪明也足够狠毒,将封印的唯一出口埋藏在情感之下,只有她产生感情波动,才能获得挣脱束缚的机会。可多年的记忆一朝喷涌而出, 被压抑的人格重新复苏, 在脑海里带来的痛苦是不可估量的, 这就又是一道死劫。 按照莉迪亚原本的生命轨迹,这本该是一个无可解除的诅咒,但这时,一个不属于那个世界的角色出现了。一个在莉迪亚记忆中从未出现过,却自称父母在村里开了十几年面包店的男孩,偏偏在最忌讳机械的村子里有着决定的机械天赋,偏偏要把自己的作品给别人看,偏偏在她的门前即将被杀死。 他的出现,让莉迪亚产生了疑惑,产生了好奇心,最终一步步引着她向前,最终因为对卡西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撬动了封印,又在封印松动那一刹将她拿出梦境世界。 从一个让人难以在意的点开始蔓延,完成所有布局——因为情感是一种只要开始存在,就无法消失的东西。 多么熟悉的手法。在计谋开始的瞬间,结局就已经定好。 宁汐柔消化完自己或新或旧的记忆,抬头看着花路另一端的男人,那果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这次她走上前去,看着他的眼睛,神使鬼差地,伸手摸了一下他颈间的红宝石。 “卡希亚斯。”她眼神复杂,指肚被坚硬的宝石咯出一点凹陷,“这么多个里,你是最聪明的。” 将她带进梦境,替她承受挣脱记忆禁锢的痛苦,又适时地表露出自己的牺牲和痛苦,用柔软又乖巧的姿态期待奖励。他明明在帮她,似乎有资格要求感激和道谢,但他不会,他的视线永远向上看她。 “所以我喜欢你。”她笑着说,伸出手摸摸卡希亚斯的头发。“卡希。”她坏心眼地这么叫她。 可能是看破了她的恶作剧,可能是觉得这个名字的作用已经发挥完毕,银发的病美人看着她,声音和眼神一样温柔,他摇摇头。 “我叫戎渊。”他说。 白色的花瓣飞舞着,拂过他的脸颊,梦中的婚礼缓缓消散,宁汐柔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浓郁黝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我等你。”他说。 宁汐柔从梦中醒来,神情里的恍惚还没有退去,守在床边的少年凑到她眼前,眼神忧虑又充满关怀。他看着宁汐柔,去碰她的手,动作很轻。 “莉莉,你醒了?”他长大了一点,眼睛不再是浑圆模样,可他看过来的时候,眼底还是清澈一片,满满当当只有她一个人。 “莉莉!” 见宁汐柔真的睁开眼睛,卡西眼角都红了,他看上去想要凑过来讨一个吻,但还是很乖地将脸颊放在她的手心。 他大概有十六七岁了,正是少年人即将抽条的时候,眉目逐渐变得有棱角,说话的时候能看出少年意气。 卡西,卡希亚斯,她原本以为名字暗含着的是他与他的从属关系。但如今看来她似乎弄反了。但是他们又总有着十分相似的眼神。并不是所有的碎片都有这样的眼睛,她喜欢的眼睛。 “莉莉!你怎么样?有没有难受?”卡西问,“你昏迷了好久,我好担心你。” “多久?”宁汐柔问。 卡西顿了一下,好像在脑海里寻找关于时间的概念,但最后他也只是说: “好久。” 宁汐柔没有继续问下去,她坐起来,看了一眼卡西,又问:“我晕过去之后,又发生什么了?” 那样的场面和情形不发生点什么,似乎说不过去。 可是卡西想了想,又摇摇头说:“你昏迷之前,本来都要闹起来了,可是你昏过去之后,反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他们说肯定是你解读错了,所以才会被那个东西惩罚。然后他们就都散了。我抱着你,奥尔把我们带回来了。” “那奥尔呢?”她问。 卡西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有一点点悲伤,他叹了口气,说:“奥尔死了。” 这可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消息。宁汐柔对奥尔没有感情,但就算再没有感情,奥尔也算是一个轻松好用的工具人。况且作为整个世界中第3个出现了两次的角色,宁汐柔相信奥尔身上一定有一些重要的东西。 宁汐柔认为自己是陷入了两个世界,而非循环。虽然这两个世界看上去发展程度几乎一模一样,虽然两次她都以莉迪亚之名,在同一个村子里被当做魔女孤立起来。但是当她仔细回忆时,虽然从建筑和环境上可以看出两次她都出现在同一个村落,但是里面村民的性格与长相都有所差异,并不是完全的1:1复刻,两个世界里的机械之神和机械神殿也是有所差异的。 目前还没有办法去判断这两个世界到底谁是谁的仿制品。但是两个相似又不同的世界中,在两边都存在的角色,一定不会是简单就能杀青的龙套。 奥尔本来是一个重要的线索,是这一团乱麻地突出的线头,而现在,线头被轻易剪短了。 “他怎么死的?”宁汐柔蹙眉。 卡西坐在她床边,给她整理好因为坐起来而被踢乱的被子,回答:“他自己跳进深渊里面去了。现在教徒之间都传言他是因为表现太好,所以被神亲自叫去侍奉了。” ……宁汐柔沉默了一瞬,恢复好表情,卡西看着她这幅样子,偷偷笑了笑。 “对吧,我也觉得他们这种理由真是很笨。”卡西说,“其实在你昏迷之后,奥尔就恢复正常了,他当时想和我说什么,可是还没开口,就突然又自己跳进去那个深渊了。我觉得,他当时是被另一个人控制了,因为他的表现和被你控制的时候很像、” “不管做什么,都是很直接就去了,没有思考的过程。” 卡西一边把被子整理好,一边头头是道地分析着, “我觉得,他才是深渊里那个‘神’的代言人。但是因为你曾经控制过他,所以他被放弃了。” 第43章 新神(7) “深渊……”宁汐柔听见这个词, 她轻轻皱起眉,看着卡西,好像是在犹豫什么。 “嗯?”卡西看着她,有些疑惑。 “你听说过, 戎渊, 这个名字吗?”她看着他的眼睛, 不由自主地问道。 和她预想中的不同,卡西陌生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摇摇头,“没听过。这是个名字吗?听上去有点奇怪。” “哦……”宁汐柔垂下眼, 她也说不上自己这时候是什么心情。但是不能否认,在刚才那一瞬间,她其实是希望眼前的少年点头的。 “莉莉喜欢这个名字?”卡西问。他倒是没有怀疑这是宁汐柔认识的某个人。在他的记忆中, 自己的小魔女一直住在村子的石头屋里, 从没与外人有过接触,她自然不可能认识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想到这一点, 他的心情又愉快起来,她伸出手搂住小魔女的腰,决定哄她开心。 “莉莉喜欢的话以后,我就叫这个名字吧。”他笑着说,重复了一遍她的发音,“戎渊。” 宁汐柔愣了一下,她看着卡西,不, 现在该叫他戎渊了, 她看着戎渊这双还属于少年人的眼睛。 “就为了我这随口一句话, 你要把自己的名字都改了吗?”她问,难得的,有些犹豫。 戎渊搂着她,柔软的脸颊靠在少女的腰肢上,闭上眼睛,感受她的呼吸,笑着回答:“你喜欢呀。” 忽然间,宁汐柔回想起那场纯白色的婚礼,在漫天花瓣之下,当时的戎渊对她说出婚礼誓词: “过去、现在、未来,在你看到我的瞬间同时产生,互相缠绕,单方面地与你不可分割。” 那时候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也没有去想太多,她即将离开副本,或许能够获得自由这种看上去情意绵绵的甜蜜话语,她早就已经听得太多,连余光都懒得投足。 只是在那之后,他第一次说出了她真正的名字,宁汐柔,明明只是一个并不完整的附属人格,却似乎真正看到了宁汐柔,而非“莉迪亚”。誓言落幕,他随即碎裂死去,那个世界也随之崩塌。 而她自他的死亡,开始心动。 “原来,是因为这样。” 宁汐柔喃喃道,她伸手摸上戎渊的头发,那是一股耀眼的金色,但她知道,这些金色终究会褪去,最终变成如月光溪流般的银。 “我创造了'戎渊'。”她说。 那么,深渊里的又是什么? 宁汐柔再次来到深渊前。和上一次来时,信徒们都穿着黑色大袍,安静又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吗场景不同,此刻那里已经成为战场。 他们在深渊前杀红了眼,手中的武器对准从未见过真实面目的同伴们,将他们贯穿撕裂,然后狠狠的投下深渊。 不好。宁汐柔暗暗心惊。 在靠近深渊的一瞬间,刚刚因为梦境中恢复记忆而回来的一点力量又被尽数散去,她脚下一软扶住石壁,手心被石头尖锐边缘割得鲜血淋漓。 之前宁汐柔没有记忆,无法推论跟判定,可如今她却实打实的肯定了深渊里的那个存在在汲取她的力量! 甚至这些教徒的暴动与死亡和他们被投下深渊的尸体,也很有可能是那个存在一力促成的结果。祂也拥有精神控制类的能力,这是他们从奥尔身上发现的。 可是机械神殿发展了数百年,才有现在这样的规模和成果,现在将教徒们一网打尽,无异于杀鸡取卵,绝无好处。塌为什么要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没事吧!”戎渊此时还是人类的体质,跟不上宁汐柔的脚步,他被落在后边很远,一路跑过来,脸颊微红,额角还带着汗。 “莉——” 他的关切被宁汐柔打断。 “宁汐柔,你可以叫我汐柔,”她说着,将被划伤的手掌放到背后,不让他看见,“我也不是很喜欢我之前的名字。” “好,汐柔,你没事吧?”戎渊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个新称呼,对他来说,只要眼前是这个人,不管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 “我在想一件事。”宁汐柔转过头,看着他,和之前思考时对他一贯的忽略不同,她现在知道,这个人其实也是很聪明的。 是正正好好和她思维逻辑相似的怪诞与聪明。 “如果一个人,费尽心思经营了一百年,却又突然把得到的一切成果都毁掉了。为什么?”宁汐柔问。 戎渊还是注意到了她受伤的手掌,但他看了一眼宁汐柔认真的面容,没有出声打断她,默默将自己的衣服下摆撕成布条,给她包扎上,声音有些闷闷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但如果我费尽心思做了一顿饭,却突然开始狼吞虎咽的话,那也只可能是因为……” “如果现在不吃,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吃了”宁汐柔说着,看向深渊,“这些教徒真的成了祭品。” “这么看来,不管深渊里的那个是什么东西,他都可以通过吞噬人的血肉来获得力量。”戎渊说,“奥尔也是因此而死的吧。” “原来如此……”宁汐柔明白了,正是因为深渊已经吞噬了足够多的血肉,才能够在她一靠近的时候,就将她的力量偷走。 可是如今已经有了这么多杀红了的祭品,不知道多少具血肉尸体落下去,祂本来应该忙着快速消化才对。 这种忙着狼吞虎咽的时候还能腾出手来偷她的家,这里边一定有问题。宁汐柔笃定。 戎渊此时给她包扎完毕,将布条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耸了耸肩:“我觉得这个神殿挺蠢的。” 直到这时候,宁汐柔才发觉,他好像和她昏迷过去之前的性格不大一样了。 之前哪怕是隔着门听到那些欺辱他的村民被杀,他都会心生不忍。 可如今眼睁睁看着这些教徒自相残杀,连尸体都被投入深渊,他居然连眼神都不动,认认真真只给她包扎手上那一道被石头划出来的伤口。 “我以为你会想要救他们。”宁汐柔说地有些迟疑。 “为什么?”戎渊笑了下,“我现在才突然意识到,他们其实都只是自作自受而已。这不是别人可以拯救的呀。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宁汐柔看着自己手上那不伦不类的“绷带”,忽然笑了出来。 “你选择了我,”她说,“打算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吗?” “当然。”戎渊点头。 “好。”宁汐柔蹲下去,从地上捡起两把把几乎已经被鲜血覆盖的长剑,递给他一把,声音轻快,“那就把这里所有人都杀了。” “我们跟那个家伙抢人头。” 身为黑暗种族魅魔,宁汐柔有着极其强悍的身体素质和魅惑天赋。但几乎没人知道,她的战斗力并不是由这两点组成,在除了做题狩猎享受夜晚之外,她其实也喜欢探寻,杀戮的技巧。 长剑掠影,在血肉与骨骼间游走,划破脆弱的皮肤,露出青紫交错的纵横机理,她每走出一步,身边便会伴随着几个重物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原来人的骨头这么硬,”宁汐柔随手擦去被溅到脸上的血,那一点艳色在少女的脸边盛开。 她随手将已经崩了刃的长剑扔在地上,莹白纤细的一双手此刻覆满红色,指甲划过石壁,原本坚硬无比的岩石竟像豆腐一样被轻易切开,裂成两半。 她的力量回来了。 “怪不得这么着急要吃个大餐,原来是怕我发现啊……”她笑了。 从主教奥尔突然之间被精神控制,跳下深渊这件事来看,很明显控制奥尔建立了整个机械神殿的就是深渊中的存在。 而这个存在现在又向那些虔诚信仰着他的教徒们下达精神暗示,让他们自相残杀之后,将同伴的身体扔入深渊。在结合之前的那些祭品也都是被放干了血之后才扔进深渊的,很有可能对于深渊中的那个东西来说吞噬死人会比吞噬活人要简单。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去毁掉自己这么多年才建立起来的成果?哪怕对于不死不灭的存在而言,百年也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眨眼过的长度。 因为如果现在不毁掉不吃掉,很有可能就会被别人夺走! 这个别人有其只有两个可能性,被祂视为绝佳祭品的戎渊,和一直在被祂偷取力量的宁汐柔。 “有变得顺手吗?”宁汐柔笑着用指甲划开不知道是谁的咽喉,问戎渊。 “唔,剑变轻了?”戎渊将长剑贯穿一个人的心脏,有些不确定地说。 这些教徒数十年来对持有不同信仰的地域打杀劫掠,动轴屠村烧城,将无辜的受害者变为用生命供他们取乐的玩物,将可怜的孩子硬生生放干血扔进深渊。 戎渊杀得毫无心理压力,甚至还有心情拿他们来练连招。 很快,充满了金属撞击声的峡谷里安静了,满地的尸体堆叠着,宁汐柔靠在石壁上休息,戎渊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深渊中传来了一阵怒吼,大餐吃到一半突然被踢下了餐桌的深渊存在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偷了家,浓郁而巨大的黑龙自无尽黑暗中猛的升腾而起,粘稠到几乎要成为实体的恶意充斥了整个山谷。 黑暗中,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他闭着眼睛,像是被打断骨头安上线的人偶。 是奥尔。 他已经死去多时了,面色清白而凹陷,让原本就已经身形瘦削的他更成了一个骨头架子,他睁开眼睛,里面却是空荡荡一片,只有黑雾充斥着整个眼眶。 “又是你。”深渊中的存在用尸体的嘴巴,一字一句吐出怨恨的诅咒。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第44章 新神(8) “你怎么还不去死?”深渊借着尸体之口吐出恶毒的诅咒, 那双已经青色泛白的眼珠直愣愣的盯着宁汐柔,仿佛要将她生生扯下一块肉来,“这一切都是我的!我的!” “你们凭什么冒出来和我抢?!”他怒吼着,身后升腾起数条由黑色雾气凝聚而成的巨龙, 巨龙对着他们露出獠牙, 一个个翻涌而上, 直直向他们扑来。 那龙体型实在狰狞,宁汐柔居然只有它一个脑袋大小。宁汐柔平生遇到第一个不是被自己完全碾压的对手,也不敢拖大, 拉着戎渊就跑,靠着山谷里的崎岖石壁, 躲过一次次攻击。 岩石被撞碎,顺着山体滚落而下,有些砸在地上, 有些则砸在那些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尸体上, 发出闷闷的声音。而几次攻击不中的黑雾巨龙愤怒长啸,龙角直直向他们俯冲而来! 眼见着躲闪不及, 宁汐柔一把将戎渊推进岩石的缝隙里躲过这一次撞击,自己则是被那龙角狠狠撞上! “不行!”戎渊大惊失色。 那巨龙看似是由黑雾凝结而成,可龙角却坚硬无比,撞来的瞬间在她的肚子上开了个大口子,直接贯穿!随后巨龙像是炫耀般对着几乎目眦尽裂的戎渊晃了两下,又狠狠往一边上甩去。宁汐柔被撞到石壁上,裙子上透露出一点红色痕迹,瞬间染红了一整片布料, 看着很是骇人。 戎渊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她跑了过来, 可到了她身边却又小心翼翼伸出手, 不敢去碰那红得刺眼的伤。 “汐柔……”他轻声说着,几乎有些哽咽。 宁汐柔靠在石壁上,撇了他一眼,神色不明。 “你要想哭赶紧哭,再晚点,”她说,“我这伤都该愈合了。” 说着她将已经被撕破的裙子掀开一点,露出一大片血迹下面光滑白净的肌肤。 本来已经眼睛发酸几乎要自责落泪的戎渊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宁汐柔,刚刚烘托好的情绪一下子被打断,他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无措。 “我是魔女嘛。”她抬手,有没有被血污沾染的一点莹白手心,碰了碰他的脸颊。“不需要担心。” 她说着,很浅地笑了一下。这笑容不像她平时的肆意惑人,也没有从前那股漫不经心的潇洒张扬。 真是麻烦呀。 宁汐柔忍着五内俱焚的痛苦,一脸轻松地站起来,心里默默想着。 在乎一个人的感觉,可真是麻烦呀。 “还疼吗?”戎渊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只是伸出手去摸了摸那原本应该有一道狰狞伤口所在的地方。 “就那样吧。”宁汐柔摇头,拿起一把短剑撑着自己站起来。 二人还没有机会再说什么,那又重新得意抖擞起来的黑雾巨龙,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占据了奥尔尸体的深渊,得意地期待眼前即将上演的残忍剧目。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会死吗?” 随着巨龙一步步走近,宁汐柔忽然笑了,她看向深渊,声音轻快地问道。 “?”用尸体的脑子来运转,显然让深渊的思考速度也变得慢了一些,他的一张青白交错的脸上,露出一点疑惑的表情,已经被白色血管覆盖的瞳仁盯着她的方向。 “因为你真是,太弱了。” 宁汐柔微笑着回答自己的问题,将手上那把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投掷出去,行动不自然的深渊整个胸膛被贯穿,断剑深入身后的石壁,将他死死地钉在上面。 而在他被一击击穿心脏的那一瞬间,即将用爪子再一次洞穿宁汐柔的黑雾巨龙忽然消散,偌大的山谷里,除了地上的尸体,就只剩下他们三个还能动弹的人形。 深渊的腿无力地挣扎着,他伸出手想要将断剑拔下来,却被已经不算锋利的剑刃割断了青白渐腐的手指。 “果然只要限制住你,那个东西根本就不是对手。”宁汐柔说。 黑雾巨龙的战斗力并不弱,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强,能让刚刚恢复力量了的宁汐柔和戎渊一路躲闪避让,甚至到了关键时刻还得弃一保一。 但越是这样,越是显得深渊大费周章搞来一个身体供自己寄生,然后爬出来和宁汐柔空打嘴炮的行为,蠢得像是小脑萎缩。 他把所有教徒都杀了,把自己百年的经营毁了,最后只是为了出来骂宁汐柔两句——还骂不过她。 他一定是不得不出来。甚至他出来了之后,明明那么恨她,却只能用这种空打嘴炮的方式来泄愤。也一定是因为他没有别的方式。 “你玩过游戏吗?”宁汐柔说完,自己先笑了,声音很温柔地解释,“哦,我忘了,像你这种地沟土包子,应该不知道什么叫游戏。” 一般大型网游里边,人物角色会有职业划分,每个职业有不同的优势和劣势,而玩家们则是要在这些职业当中进行筛选和排兵布阵,从而获得自己游戏的最终胜利。 而所有类型游戏都无法避开的一个最基础职业,就是法师,他们能够使用魔法或者是法术,拥有着极其强大的战斗力,而法师当中又有一个更细化的类型被人称为偶师或者是傀儡师,他们自己的战斗力不强,但是却可以驱使战斗力十分强大的生物来替自己作战。 哦,还有,法师一般都是脆皮。 “最基础的游戏玩家都知道,要藏好自己的弱点,”宁汐柔笑,“尤其是像你这么弱的。” 却如宁汐柔所说,他弱得不可思议,他在宁汐柔脚下挣扎的力道甚至连那个在第一轮的村子里被宁汐柔活活踩死的偷窥狂安迪都比不上。可他明明刚刚才吃掉了自己的大半信徒,应该是力量最强最旺盛的时候。 也许不管他在深渊里面汲取了多少的力量,只要出来就会受到自己所附身身体的限制。 所以不管他对眼前这两个人表达出多少的痛恨与怨恨,他都只能让自己催生出的黑雾巨龙来战斗,而不敢靠近他们两个一分。 “我不是!我没有!”深渊疯狂地咆哮着,“我是神!我是最强大的神!我是这世界的主宰!” “你们,你们,都只不过是卑微的后来者,想要窃取我的力量!” 他这话说的如此笃定果决,甚至还有一种被冤屈虐待之后的愤恨,一时间连宁汐柔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她真的对深渊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让他有这么多的怨恨。 “你们两个!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偷走我的神力!”他怒吼着,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人做干呕状。 僵尸被口水呛住的场景实在是太过荒诞,又有着一种黑色幽默的喜感,宁汐柔挑了下眉,走到他身前,抬脚踩在他胸口的半截剑柄上,眉眼里还带着笑意。 “一次又一次?一共几次。”她好像很好奇,又很友好地提问——如果忽略她不断将脚下这具尸体钉得更深的动作。 “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吗?蠢货!我根本就不会疼!”深渊拧笑着嘲讽她,“你也不可能杀得死我!就算你杀了这个身体,也只是送我回去而已!” 他说的没错。不管深渊的本体是什么,处于何处,现在的他只不过是附身在一具尸体上的一股意志,无论如何折磨这具尸体都不能让意识本身受到伤害。 他们现在陷入了僵持的局面中。宁汐柔不可能折磨刑讯一具尸体,从而获得自己想要的信息;而深渊的寄生身体被钉死在地上,没有了黑雾巨龙,他显然无法对宁汐柔做出任何伤害了。 不,这样来说,其实他更加优势才对!毕竟他无所畏惧,他的本体在深渊之中,而只要杀不死本体,他就永远不会受到真正的伤害! “呵,今天陪你们玩够了,”深渊得意地轻哼一声,也不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不堪了,“下次一定要你们的命!” 他说着闭上眼睛,彻底没了生息,好像真成了一具尸体,显然是要跑回自己的深渊老家去了。 戎渊走上前来,站在宁汐柔身后,皱了皱眉。 “难道就这么放他走了吗?”他的视线撇向宁汐柔裙子上的血迹,显然心有不甘。 “只要死了就能够回到深渊去,这是他自己说的。” 宁汐柔不置可否,抬手将因跑动而凌乱的头发梳向耳后。戎渊不小心看见那一截莹白纤细的腰肢在眼前一闪而过,触电般收回视线,抬手摸了摸耳垂,指尖感到一点微热。 “可是…”他欲言又止。 “可是,当他俯身这具身体的时候,奥尔就已经死了,不是吗?”宁汐柔笑盈盈地说,“要如何杀死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呢?” 死亡是一种状态,是一种不可被叠加的状态。就像一个人无法同时活着又死去,一个人也无法同时在死去的时候,再死一次。 因为所谓的死亡无非是“生命的失去”,而当死亡降临后,生命已经不存在,那么对尸体施以何种程度的伤害与暴力,才能让本不存在的东西再一次被失去呢? 宁汐柔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或许那天奥尔毅然决然地投入深渊,结束自己的生命,并不是因为他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控制。 反而这个看上去荒唐又怪诞的行为,是他对自己那个永远在被控制的人生,做出的唯一一点拥有自由意志的反抗。 仿若死去的尸体再一次动了起来,深渊睁开眼睛,那双已经完全被眼白覆盖了的眼球中,居然诡异的透露出了绝望与恐惧。 “现在,你被永远困在这具身体里了。”宁汐柔笑眯眯地看着深渊,她的声音温柔又甜美,说出他的身份。 “旧神大人。” 第45章 新神(9) 偌大的山谷里, 此刻只剩下一个呼吸声,那是戎渊的。而正在对峙的另两个人,胸膛里都是一片静默。 宁汐柔看着被狼狈不堪钉在地上的深渊,微笑着, 眸中却是一片冰冷。 “把我拉进这个世界, 封印记忆, 又虐杀戎渊的,都是你吧?”宁汐柔说,“魔法之神。你现在可真狼狈。” 深渊, 不,被断剑封死在地上的魔法之神, 听到这四个字,脸上浮现出一种痛苦的愤怒,他那双已经全然被白色覆盖的眼睛冲着宁汐柔, 哪怕没有瞳孔, 也能看出他此刻有多么的怨恨。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们, 我怎么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大概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居然开始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在百年以前,这片大陆上一直都被魔法主宰,人们使用魔法,于是也信仰魔法,那时候几乎全大陆的人都是魔法之神的信徒。 广阔的大陆上,几乎每一座城市里都有着属于他的神殿,就连最角落的村子里生活贫瘠困难的人们, 也会从自己干硬发涩的黑面包里省出来两枚银币, 所有人的银币汇集到一起, 在村子的中心铸造起铜制的神像。 魔法之神从有意识诞生开始,就被整片大陆上的人民信仰着他的力量,随着这些信仰之力的聚集变得愈发强大。他曾经也想去寻找自己的同族,在大陆上寻觅着,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神迹,可是偌大一片大陆上,却总没有从来没有过第二个神祗的出现。 或许他没有同族,他生来便是孤独,也或许是因为他是这大陆唯一的主宰,无人能够分享他的力量与荣光。 魔法之神这样想着,看着脚下跪拜朝圣的人们。他不再需要同族了,他这么觉得,因为这片大陆上只能有他一个主人。 可是他幸福的生活没有持续多久,某一天开始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变得越来越衰弱了,他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手运转之间,这世界的魔法元素全部供他驱使。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他可是这世界的主宰,还有谁能把他的力量夺走? 一定是因为他的信徒们不够忠诚,所以他们供奉人来的信仰之力会越来越少!一定是因为这样! 都怪他们,都怪这群没用的信徒!魔法之神崩溃又疯狂,他降下神谕,要求信徒们从此以后要更加虔诚的信仰他,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全部供奉给神殿。 “如果这样有用的话,你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宁汐柔淡淡地说道,“我们在来的路上见到了你现在残余的狂信徒们,他们可真是把自己都给信成疯子了。” “不,有用过的。”魔法之神已经开始腐烂的嘴里传出来一声叹息,或许提到自己的信徒们之后,他终于找回了一点点理智。 “但是信仰我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出现了一个新的东西,叫机械……” 虽然大陆上的人们都信仰魔法,但魔法不是对每一个心存信仰的人都敞开怀抱的。想要成为一名魔法师,是想要成为一名强大的魔法师,需要付出的不止有时间精力,还需要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 可是机械不同。可需要拥有天赋与幸运才能够有所成就的魔法对比,机械是一个每个人都可以去学习使用,只要付出时间跟精力就一定能够获得收获的东西。尽管想要成为真正的机械大师,也需要强大的天赋,可想要成为一个中等的机器使用者,那实在比成为一个中等的魔法师,要简单太多太多了。 这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非常现实的生物,他们的信仰和喜爱都是为了让自己去过上更简单又更轻松的生活,所以在机械出现之后,人们纷纷放弃了修炼魔法,转而开始学习如何驱使这些钢铁金属。 “每个人想要掌握魔法都需要自己去练习,可是那些机器只要被发明出来,就可以无限地复制使用!”说到这里,魔法之神的眼睛猩红,他有一种被背叛后的愤怒,“太可恶了!这种东西的出现就是在践踏我的威严!” 自认为世界主宰的魔法之神也注意到了机械的浪潮,他一开始浑不在意这些“小玩意儿”的出现,因为就算有了机器的辅助,这世界上最强大的攻击力依然要依靠魔法,最顶尖的战斗力们永远是魔法师,而不是拿着那些古怪火/枪的普通人。 但魔法却逐渐消失了。修习魔法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驱动魔法开始变得越来越艰难,连那些最强大的魔法师们都开始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逐渐流失,他们惶恐的跑到神像的脚下,叩拜着祈求,祈求得到答案和帮助。 可是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神对这一切不仅无能为力,他甚至也在被不断的吸取力量,他甚至虚弱到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迎来尽头。 不,不可以!他是这世界的主宰,他是这大陆上唯一的神!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失去那漫长永无止境的生命呢?!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我会死,是因为有人来接替我了。”魔法之神说着,忽然笑起来,他像一具已经散了架的尸体,被什么东西驱使着,摊软而不受控制的四肢在地上颤抖着,他癫狂地笑着, “有人来接替我了!他要抢走我的地位!他要抢走属于我的这个世界!” 谁能接替一个神的位置?谁能抢走属于神的一切? 只有另一个神可以。 “魔法是活着的,所以我才能够作为魔法之神诞生。那些冰冷的金属机器都只是死物!所以我从来没有在意过。可我没有想到,他们的信仰之力居然能够催生出来一个神……” 魔法之神的笑停止了,他说着,神情颓然。他那时候已经被眼白完全覆盖了的眼睛,终于从宁溪柔的方向移开了,他“看”着戎渊。 这个从睁开眼睛开始,就对自己所有接触到的机械构造和金属零件无师自通的孩子。 “可是,我,我……”戎渊怎么会看不出来魔法之神的意思,但他不敢相信。他有些惊慌地按住自己的心脏,将求助般的眼神投向宁汐柔。 “可是我有心跳啊,我是人类。”他喃喃道。 是啊,他有心跳,他会流血,他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一样被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在一家充满着面粉香气的面包房里长大。 他幸运又不幸,在一个信仰旧神的村落里被发现了绝顶的机械天赋,因此失去了自己原本幸福的小家庭,还差点被活生生打死在一片泥土里。 然后他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魔女救下,从此将生命和信仰献给她。 “我是,我是人类吗?”他轻声问宁汐柔,眼神脆弱得仿佛下一刻便要碎裂。 此时,每一个命运中的女主角,大概都会跑上去紧紧抱住他,柔声安慰鼓励他,告诉他,不管他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和出身,自己都永远相信他胸膛里跳中的一颗,属于人类的纯净而善良的心。 而宁汐柔一脸疑惑地反问:“人类很好吗?”为什么非得当人类? 她自己就是非人类,在人类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没有产生什么非要融入他们的想法。她喜欢观察人类觉得人类的那些小心思都挺有意思,不管是喜欢或讨厌,信赖或欺骗,帮助或践踏,在人类短暂的生命当中,他们总能将这世界上所有的情感领会结合并实践运用一遍。 但这并不代表她一定就得想成为人类。 “好像,也是……” 戎渊内心的不可置信和脆弱情绪被打断,已经酝酿好的泪意,似乎也倾泻不出来了。他从小在人类世界长大,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可他最终接触到的恶意不也是人类散发出来的吗。 “你就不是人类呢。”他笑了笑,看着宁汐柔,还有因为她刚才过度战斗而冒出来的Q弹小角。“那这样也挺好的。” 此时此刻,他没有想自己身为神,将拥有多强大的力量,多可怕的权势,他脑子里居然只有一个想法。 这样就能在一起更久了。 “呵,小崽子……”魔法之神躺在地上冷笑了一声,“我和你们说那么多,可不是光为了废话的。” 都说反派死于话多,可也有一些反派说了一大堆的话,是为了续大招。 “当这个小崽子出现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统领整个大陆了。可我不会让自己坐以待毙。”魔法之神说,“我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量,将这一片山谷从大陆上隔离出来,成为彻彻底底只属于我的地方!” 他说着声音,声音狰狞到颤抖,带着一种报复般的狂喜。 “这里与大陆隔绝,甚至与时间隔绝,所有的一切竟为我所掌控!就算我无法回到本体里,我也可以把这里独立起来,让你们也出不去!让你们和我一样永远地待在这个地方,永远地成为囚徒!” 宁汐柔闻言,转头看去,原来那经常跪着黑压压一大片信徒,一只延伸到山谷外天空的那片地方,此刻触目可及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现在你们是我的俘虏了。”魔法之神狞笑着,“我们可以开始谈条件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8 23:28:23~2022-07-09 23:5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夹心小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新神(10) “这也是一片独立的空间, 完全与大陆相阻隔,只有我能够掌控这里。”魔法之神说着,看着宁汐柔,笑容张扬。 明明他还和之前一样姿态狼狈的被钉在地上, 胸口还被宁汐柔的鞋跟踩着, 可此刻他却好像已经胜券在握, 悠然自得了。 “只要我不解除对这片空间的封锁,那么你们就和我一样会无休无止的被困在这里。可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千百年了,我不害怕。” “你呢?”他笑着问, 恶意几乎浓郁到要溢出来,“你受得了这永无禁止的黑天暗地吗?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疯掉吧?” 宁汐柔面无表情, 她看上去并不愤怒,甚至收回了踩在魔法之神胸口上的腿。可那拧成一条直线的唇瓣,足可以说明她的内心也绝不平静。 她受不了这样的黑暗, 宁汐柔讨厌夜晚, 讨厌无趣,讨厌寂寞。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谈条件了。”魔法之神好似已经笃定了自己的谈判的对象会做出让步, 他继续说道,“我现在没有办法主动离开这具身体回到本体当中,而我最后储存在这个身体里的一点力量也全部都用来将这一片空间封锁了。” 说到这里,他很厌恶地皱了下眉,恶狠狠咒骂了一句“忘恩负义的家伙”。 他都很快又将情绪稳定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马上要胜利了。 “而在我附身进这具身体的时候,本体就已经陷入沉睡了。所以现在能让我回到本体里的唯一方法,就是有祭品进入深渊, 唤醒我本体的意识, 我才能够回去。” 他那双已经完全被白色覆盖的眼睛看不出视线的方向, 宁汐柔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无止境的黑暗,幽静,封闭,我们两个还能在这里耗着,可是那个家伙,他现在还不是神明,只是一个人类的躯壳而已。”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日渐衰弱的魔法之神,无法阻止新神的诞生,但是他依然想出了一个办法来延缓自己的衰弱。 他将刚刚诞生的新神封印进人类的躯壳里,丢进最封闭落后的村子里,那是他最后的信徒们的聚集地了。而他自己则是李代桃僵顶着机械之□□头,骗取了一大批新生的信徒。 所以他才会让这些机械神殿的教徒们去大肆劫掠,搜寻旧神的信徒,并且用他们来进行血祭,因为只有这些被血祭的人才是真正信仰魔法之神的,他们的信仰之力才能够更好的被他吸收。 而远在另一边遥远小山村里一无所觉,还在做着普通人的戎渊,也没有逃出他的掌控。 他期待着这群在他消失百年后,依然虔诚的信徒能够为他打压,甚至消灭这最大的敌人。 当然了,杀死神明总是要承担反噬的后果的,哪怕那是一个刚刚诞生就被封印的神,连意志也没有完全觉醒。但是他虔诚的信徒们想必一定不在意这一点,为他奉献付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正是信徒们最应该做的事吗? 当时想出了这个主意的魔法之神,如此得意地想着。 事实上他的信徒们几乎已经要成功了。就在那座茅草屋前,如果没有魔女的出现,被怒火围绕着的男孩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现在还只是人类,没有真正觉醒神明的力量,就算我们两个能在这里空耗,时间对我们这样的生活没有意义,可他作为凡人无法逃离时间的束缚,一天天一年年过去,你难道要看着他活活老死在这里吗?” “哦,对,我忘了,他还要吃东西呢。”魔法之神故作惊讶地补充了一句。“太好了,那现在我们的谈判时间,就截止在他饿死之前吧。”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居然真的闭嘴了,好像要留时间给宁汐柔自己思考。 宁汐柔转头看向深渊所在的地方,那里依然是一片浓郁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进去。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吧?”她沉默半响,忽然笑了起来,抬脚重重地踩在魔法之神的脑袋上,笑容里带着嘲讽,“我可没那么喜欢他。” 魔法之神那句青白的身体上,头颅被踩出一个凹陷破碎的颅骨,刺破了皮肤,露出白色骨质片。可他浑然不觉疼痛,甚至也没有最开始的愤怒,他得意地笑起来。 “我知道啊。” “所以,我谈判的对象,从来也不是你。” 宁汐柔睁大眼睛,那股不好的预感突然之间升腾得格外强烈,一阵莫名的风自她身边掠过,扬起她的长发,电光火石的瞬间,她扑上前去,伸出手往前一抓!那一瞬间仿佛灵魂跟思想都要失重,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追寻什么目标,可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失手。 抓到了! 她紧紧抓住戎渊的手,掌心相处的瞬间才感觉到一阵温热,原来她自己的手心早已是一片冰凉了。 “主人……”他看着她,明明身后就是再也走不出来的万丈深渊,他却笑着看向宁汐柔。 从一开始魔法之神谈判的对象就不是宁汐柔,他的目标尤其只有一个,那就是同为神明,却还未曾觉醒的戎渊。 确实,他是应该更想要戎渊。到了这一瞬间,宁汐柔才想到这一点。虽然她更强,可是再强的补品也比不过对症下药的好。 既然这世界已经排斥魔法,不再需要一个魔法之神,反而催生出了一个新的机械之神,那么想要继续掌控世界最简单的方法,不就是把自己的神职从前者转为后者吗? 他要窃取神职,就像他曾经窃取属于戎渊的信徒一样。 “他嘴里说的话,难道你就信吗?!”宁汐柔只觉得有股无名火直冲心头,第一次,她这样对某一个人表达出纯粹的愤怒。“你跳下去死了,把我扔在这是吗?!” 所以从一开始魔法之神的目标就是戎渊。可是如今他没有力量,没有了供他随意驱使的黑雾巨龙,自己被困在一具没有力量的身体里,被狼狈用剑钉在地上。 他只能依靠语言。 索性,他这位年纪轻轻的同族有一个极其明显的弱点。 他爱着一个人。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主人。”戎渊说着,另一只手伸上去,动作很轻柔地覆盖在宁汐柔的手背上。“我帮不了你什么,只能给你拖后腿。” 黑雾巨龙来袭时,他不但没有反抗的能力,反而要连累宁汐柔为了保护他,硬生生受了一击。 “我看出来了,一定很疼吧。”他的眼睛好像有一点红了,但那一点红晕和晶莹又很快被深不见底的黑暗掩埋。 想要变强,想要保护她,想要成为可以被她依靠的人!那一瞬间这些想法如同野火一般,席卷整个脑海,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宁汐柔看着他,一字一句,“我是你的主人。只有我有资格命令你去死。” “没有我的允许,你凭什么擅自决定自己的生命?!” 戎渊红着眼睛,笑着看向她,明明是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却好像听到了某种甜蜜的爱语。 “主人,我知道什么是爱了。” 没头没脑的,他忽然说了这么句话。 莉迪亚和卡西是不知道何为爱的。他们像两只小兽在一片血色的黑暗里相遇,谨慎又好奇地互相嗅闻着对方的气味,确定彼此地位的高下,再确定双方距离的远近。 莉迪亚依靠卡西对这个世界产生好奇和疑惑,透过他那些多余又丰盈的感情,去看这个从未美好过的世界。 卡西依靠莉迪亚寻找活下去的意义和理由。他似乎对什么都有些感情,却又似乎和什么都不产生羁绊。于是他将自己生命的意义和救下他的小魔女绑定。 这些是爱吗?或许这是爱的雏形,或许这也许只是一种野兽般的感情。 “爱就是,当你想到要和一个人分开的时候,会掉眼泪。” 他从遍地血肉的战场上拿到了一把被散落在地的匕首,而这一把匕首浮光掠影一般划过了他自己的手臂。 他舍不得掰开宁汐柔的手,他也挣脱不了宁汐柔的手。于是他割舍下自己的一部分,将剩余的一切坠入深渊,用生命去赌一个骗子守诺的可能性。 他赌赢了吗? 宁汐柔直起身,她还是没有松手,那节少年人的手还被她握着,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变成一个个带着灰尘的小血珠。 “果然,他一点也没变。”魔法之神突然说。 什么意思?宁汐柔皱起眉,转过身去,她理智上本能地感到疑惑,可迟钝的情感却让她霎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魔法之神以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将视线投过来,他看着宁汐柔,那张狰狞几近腐烂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怪异的疑惑神情。 “不过,你倒是变了。”他的音调古怪起来。 变了?我变了什么?我有什么可变的? 宁汐柔又一次感到这种疑惑,她张口想说些什么,脸上却传来一点凉凉的感觉。她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指尖湿了。 哦,她哭了。 她为什么哭?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可以产出泪水的,游戏人生二十年的魅魔忽然想起来了。 爱就是,当你想到要和一个人分开的时候,会掉眼泪。 第47章 新神(11) 原本黑暗, 只剩下一片虚无的山谷之外,重新有了若隐若现的亮光。 这个满嘴谎言,心思狠毒,从来不做一件好事的魔法之神, 居然守约了。 “你自由了。” 他脸上的表情扭曲古怪, 说完这句话之后, 就整个彻底失去了生息,于是这真真切切只是一具尸体了。 宁汐柔抬眼向外看去,重新回到这世界的一瞬间, 那些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全部向她涌来,一股从未拥有过的力量充盈体内, 她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那些闪着光的点。 这些光点绕在她身边,活跃着跳动。宁汐柔转过头去,看向深渊, 可是那一望无尽的黑暗里面, 连一丝萤火般的光也没有。 这就是被魔法抛弃了的魔法之神吗? 可是……就算魔法抛弃了他,那为什么没有四散离去, 反而围绕在她身边? 宁汐柔抬手,元素化作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停留在她指尖,亲昵又美丽地展示着自己的身姿。 “为什么选择了我?”宁汐柔问。 可是蝴蝶没有回答她,蝴蝶只是停在他手上,安静的展开羽翼,而在羽翼之后,一道虚空中的门缓缓打开。 门里是她过去二十年最熟悉的景象,是平凡又喧闹的城市, 行色匆匆的每一个人在她眼前走过, 他们都要去过自己那平平无奇, 又充满喜怒哀乐的人生。 “你是要送我回去吗?”宁汐柔问。 蝴蝶的羽翼张开又合上,给予她肯定的答案,头上的触角颤动着,好像是在催促她赶紧迈出这一步。 可是宁汐柔没有动。 是因为那样的生活她不感兴趣吗?也是,她喜欢刺激,喜欢冒险,喜欢看到新奇的东西,可是平凡的人类都市生活,一天天一年一年就像复制粘贴一样过去,所谓的五光十色之下,是麻木跟重复的人生。 于是蝴蝶再一次挥动着翅膀,门后的景色换了一副样子。在一个仿佛是宿舍的空间里,年蓁蓁和柏景垣坐在椅子上,他们的视线投往某个方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从中走出来一般。 “他们在等我?”宁汐柔又问。 蝴蝶再一次展开羽翼。是的,他们在等着她。这座门后是刺激的副本世界冒险之旅,一切都是新奇的,是有意思的,没有了那些愚蠢的束缚和伦理枷锁,以黑暗生物强悍的体质和力量,宁汐柔只会得到一场刺激却不危险的游戏之旅。 宁汐柔还是没有动。 她到底喜欢什么?蝴蝶的翅膀停下了震动,似乎也感到一阵疑惑。它轻盈地起飞,带着一点散落的光,落在了宁汐柔的眼睛上。 “我还不能走,”宁汐柔说,笑了下。 她的长相十分漂亮,不同于人们对于魅魔的刻板印象,她的五官其实并不妖冶张扬也很难算上十足美艳。她有一种清丽的美,那种在夏日炎炎中一眼撇到,会有种被大树笼罩的清凉舒适。 她常以此伪装自己,带上温柔的微笑,和缓的语气和看似包容的眼神,装成一个最文静优雅又柔软美丽的孩子。 这不是为了自保,她不需要靠伪装来保护自己,她的力量足够强大,呼吸之间就能夺走生命。 这是一个游戏。 她伪装成可以被伤害的外表,用猎物的身份去诱惑心怀不轨的猎人,随后肆意玩弄那些愚蠢的生物。 她经常笑,伪装的,诱惑的,嘲讽的或是蔑视的笑容。 她从来没有这样笑过,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只是因为想到了某一个人的存在,所以有一点淡淡的快乐会忍不住冒出头。 “我要去把我的人带回来。”她说。 她转身大步向深渊走去,步伐坚定而不可扭转。蝴蝶瞬时间溃散凌乱成荧光,跟在她身后,仿若她初生的羽翼。 在又一次直视深渊时,宁汐柔突然想到那个梦,那个让她恢复记忆清醒过来的梦。在梦里,戎渊嘴角带着血丝,眼里却含着笑。 “我等你。”他说。 宁汐柔已经忘了自己在那一个瞬间,有没有决定要去找他。就像她也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被对方所打动的。 或许是在白色的婚礼上,他说出她姓名的那一刻;或许是在他心甘情愿将锁链扣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一瞬;红宝石的光辉璀璨,却盖不住他眼里未尽的爱语。 她喜欢那双眼睛。 十年前喜欢,于是到今日也忘不了。 “我来了。”她说。 她眼中没有一点恐惧,纵身跃入深渊,黑色的发丝在无尽的黑暗里却显得闪闪发亮,定睛一看,原来是因为她身后有闪着光的元素组成的巨大羽翼。 魔法元素可以进入深渊。她这么想到,心里更加确定魔法之神确实已经被魔法所抛弃。 在不知多久的坠落后,她终于踩到了地面上,在她落下来的瞬间,羽翼上的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这就是深渊的最底处,意外的这里没有血腥气也没有想象中被堆叠成山的残肢断臂。这里只是一片平整的大地,仿佛一座最普通的山谷,只是与寻常山口不同,他通往未知的浓郁黑暗。 她此刻处于深深的谷底,向前踏去,整片大地都为之颤抖。 这是恐惧吗?不,不像。这反而像是一种兴奋。好像是她刚刚看到魔法元素后,元素们兴奋又快乐地飞舞着。 深渊在欢迎她? 可是为什么?从魔法之神的叙述里来看,待在深渊,显然并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再加上魔法元素都对他视若无睹极其冷漠,因此深渊大概也不会热烈欢迎他。 “带我去找他。”宁汐柔没有过多在这纠结浪费时间,她坦率地决定利用自己这莫名的优势,低下头对大地说。 原本平坦的大地上,忽然裂出一道小小的口子,自她脚下不断往前蔓延去。这是大地在为她指路,宁汐柔冥冥之中感觉到。 深渊实在过于广袤,又有着重重叠叠的黑色迷雾,那双魔法元素组成的巨大羽翼无法照亮前路,宁汐柔在迷雾中前行。 随着她不断往前走,眼前的深渊也逐渐变了景象,倒是慢慢的开始符合她最开始的想象了。 黑色的迷雾之下是层层叠叠的人骨,上面的血肉早已干枯,结成一道道狰狞,脚下不再是平坦的土地,时不时的会有尖锐的岩石,若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就这样被刺穿脚掌。 空气里血的味道越来越重,浓郁到让人下意识的皱眉。在黑暗之中,魔法元素组成的羽翼缓缓变换形态,像是柔软的披风包裹在她周身,不让她受到这肮脏环境的伤害。 “多谢。”宁汐柔看着如同荧光色外披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光点,说了一句。 她被魔法所爱着。她这样想到。 她不讨厌这份爱。 往前走了很久,她来到一片小小的峡谷,终于在一片模糊的黑影中看到一个巨大的身体。那是一个足有好几层楼高的怪物,他在痛苦地挣扎着,数不清的触手此刻正疯狂拍打着周围的岩石和大地。 数人高的触手上长满了数不清的眼睛,每一双眼睛都不一样,每一双眼睛里都流着血泪,他们不统一地睁开又合上,有的里边还残留着痛恨,有的里边已经是空茫一片。 这是那些祭品的眼睛。宁汐柔的脚步蹲住了,这无穷无尽的双眼,此刻她居然不敢再看。 宁汐柔第一次知道了何谓恐惧。她不想再仔细去看这些眼睛,她害怕自己能轻易的认出来某一双熟悉的,映满了她眉眼的双眸。 “好歹都是神明了,”她握紧手中的断剑,指节因为用力泛白,金属制的剑柄在她手中被扭曲成一个古怪的样子。“不要那么弱啊。” 至少挣扎着,挣扎着等她到来啊。 一步,两步,三步,宁汐柔走进怪物。这应该就是魔法之神真正的本体,这具身体或许本来曾经也是庄严而壮观的,可如今却已经成为了恶念的化身。 怪物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他此刻仿佛陷入了无比的痛苦之中,哀鸣着用触手拍向周围,那数人长的触手直往宁汐柔的方向袭来,再接触到魔法元素形成的屏蔽罩后,仿佛被高温蒸发融化一样碎了无数片。 怪物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居然放弃了去反抗正在折磨他的某种东西,所有的眼睛直直盯向宁汐柔。他此刻终于发觉了宁汐柔的存在,而她的存在好像让他无比愤怒,全身的口器张开,哀嚎嘶鸣着什么。 怪不得他在外面的时候这么多话。宁汐柔想着。原来是因为在本体里根本就说不出人话。 “把他还给我。”宁汐柔没有被那些带着腥臭的嘶鸣吓退分毫,她手握断剑,好像那是这世上最锋利最无可抵挡的神兵,声音冷淡又坚定。“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魔法之神的回答是全部直直冲上来索命的触手,宁汐柔随手之间将他们纷纷砍断,可下一击时,她的动作却顿住了一刻。 就是这一瞬间的恍神让她被不慎击中,所有的触手打在身上,纵使有魔法罩的保护,也让她被直直拍到了岩石上。 可她却似乎毫无反应,她死死盯着怪物那双巨大如车轮的眼睛。在那双冷酷无情的眼睛下,有一双她熟悉的眉眼。 第48章 新神(12) 从未有过心跳的黑暗种族宁汐柔, 此刻终于明白原来所谓的“心跳停了一拍”并非是一种实指。 那是一瞬间如同山海翻涌般袭来的窒息感和黑暗。 “戎渊。”她轻声说,不知道怕吓到了谁。“是你吗?” 那双她熟悉的美丽眼珠被一层黑色薄膜覆盖,上面密密麻麻地生长着,如同细小血管一般的东西。听到她的声音, 那双眼睛动了动, 看向宁汐柔。 “吼——”怪物嘶吼着将所有的触手一起袭来, 宁汐柔却呆呆站着没动,她忽然扬起一个笑容,眼中却带着一点泪水。 “戎渊, 保护我。”她说。 可那双眼睛似乎没有触动,怪物此刻的吼声像是得意宣誓胜利的号角, 而他狰狞的触手即将洞穿眼前这个美丽的生物。 宁汐柔还是没动。 在那带着腥臭粘稠气息的风袭来前的最后一瞬间,其中一只触手忽然脱离了它原本主人的指令,将所有的“袭击者”打飞出去。 黑色的薄膜被溶解, 露出里面那双依旧美丽清澈的眼睛, 眼睛流下血泪,看着宁汐柔。 “你看, 你保护了我。”宁汐柔说,她微笑着,仿佛安抚自家的小狗,“乖孩子。” 宁汐柔一步步走向前去,踩着脚下的尸山血海。萦绕在她周身,形成一层保护罩的魔法元素们如同光电一般散去,在山谷里旋转的上升,照亮这个漆黑的地方, 最终又缓缓落在她手中的断剑上, 凝聚成一把巨大而无比锋利的长剑。 她拿着那把几乎比自己还要高的长剑, 锋利的刃上折射出她的侧脸,金色双眸里如同无尽的烈火在燃烧。 剑影掠过,无数触手的肢节被砍落成肉块掉在地上。 “要忍住疼。”她轻声道,笑起来,艳红色的血液,自她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滑落,“我才能带你回去。” 怪物巨大的身躯在黑暗中扭动,将自己融进阴影之中,可还没等它庆幸自己终于逃过一劫,宁汐柔的高跟鞋踩在它的影子上,硬生生地将它又拽了出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怪物终于忍不住张口问道,在他说出人语的瞬间,身上又长出了无数双嘴。 那些嘴里吐出哀嚎或咒骂,诅咒或祷告,让山谷里一瞬间变得吵闹起来,连怪物自己都捂住头低吼着“闭嘴”。 宁汐柔冷眼看着这一切。 “汐柔。”一个很轻的声音传来。 宁汐柔。抬头看过去,戎渊的眼睛下,也浮现出一张嘴。 “你,你先别看我,”戎渊的眼睫毛轻轻颤抖着,“这样太难看了。” 此刻一名合格的恋人,大概要柔声安慰他,没关系,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开始那样最美,我永远爱你最真实的样子。 “确实。”宁汐柔点头,认真地说,“长得太恶心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停止污染我的眼睛。” 戎渊听了,笑了下,他似乎没有最开始那么难过了。 “杀了我。”戎渊说。“结束这一切。” 宁汐柔挑眉,握紧手中长剑,似笑非笑,“你最好还有下半句话。” 明明是被人冷言冷语的威胁,可他似乎更开心了。 “他之前吞噬了太多无辜的生命,这些人死后化为怨灵附着在他身上。为了抵抗这些怨灵的反噬,他在深渊之中逐渐从神明化为怪物,甚至封闭了自己的五感,用来压制他们。”戎渊说。 “失去了五感的怨灵,无法对他做出攻击,所以刚才他才有力量试图吞噬消化我。” “但是现在你来了,他为了和你对抗,不得不解开对自己五感的封印,可是每解开一层限制,那些被他吞噬的怨灵,也会随之解开一层限制,力量也就恢复一点。” 宁汐柔恍然大悟,难怪她第一眼看这怪物的时候,只觉得是个庞大的触手结团,第二眼再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成了长满眼睛的恶心触手了。 想必一开始怪物不敢说话和宁汐柔交流,也是因为不想再解开一层封印。直到宁汐柔展现出了如今这可怕的力量,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惊诧。 “那这和杀了你有什么关系?”宁汐柔问。 戎渊垂下眼,他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可此时所有的嘴巴都停止了,山谷里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 那怪物的嘴巴再次张开,里面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他变强了。宁汐柔敏锐地察觉到。 可是,为什么? 再一次用长剑斩断袭来的触手,可不过瞬息之间,他们又全部复原再一次攻击过来,宁汐柔皱起眉,她甚至无暇伸手去擦拭脸上溅上的血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甚至能感觉到每一次攻击的力量都在变得加重。 不对,不能再这样下去! “戎渊!”她大声吼着,长剑斩去眼前的阻碍,可她所希望的那个声音却并没有回音。 剑影之间,她望过去,那双眼睛已经疲倦地垂下眼帘,纵然勉力支撑着看向她的方向,却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戎渊在被吞噬!她瞪大了眼睛。 对,当她到来的时候,戎渊的五感也已经被封印了,是在宁汐柔故意将自己陷入性命危机的那一瞬间,才勉强恢复了一些意识。 他如今只是人类的身躯,坠入深渊之后,如何能够抵抗怪物的吞噬?可一旦他人类的部分被完全消化,那么他那些没有被使用过的神力也会随之转移…… 宁汐柔看着眼前的怪物,握紧长剑,淅淅沥沥的鲜血,顺着小臂流进指间,莹白如玉的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速度缓慢地愈合着。 眼前的怪物比他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变得更强大了。 “杀了你,他就没有办法再得到你的神力了,对吗?”宁汐柔看着戎渊的双眼问。 那双眼睛缓缓眨了一下,像是一个肯定的答复。 “你会死吗?”她又问。连宁汐柔都惊讶,自己此刻的声音里,居然有些被她一直认为软弱的“期待”。 可眼睛已经闭上了,没有办法再回答她。 “嘿,大家伙,”宁汐柔低下头,拿起剑,沾染了血的长发垂在她脸颊边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你不是很好奇,我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怪物的攻击停止了,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太过好奇,也可能是因为他此刻已经自觉胜券在握。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怪物问道,他的声音里依然包含着咬牙切齿的怨毒,“为什么魔法会为你来到深渊?!” 他进入深渊数百年,无数次的驱使,召唤,甚至是恳求,恳求魔法重新眷顾他,为他来到这深不见底的深渊,充盈他的力量。 从未得到过回应。 他说服自己,是因为深渊太过阴冷黑暗,魔法元素不愿意靠近。 他并未彻底的被魔法抛弃。 可如今他心中那些高傲自持的魔法元素,活跃而又亲昵地萦绕在一个人身边,任由她所用,甘愿化作她身后羽翼手中利刃。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疯狂地质问,整个山谷里只有崩溃的声音回荡着。 宁汐柔依然冷静地看着眼前的怪物,她抬手,于是刚才自发围绕在她耳边形成一层保护膜的魔法元素们又散开来,趴在她的发丝间。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让我先问你一个。”宁汐柔抬眼,挥手间剑鸣声起,直直着它。 “上一次,我是怎么杀的你?” 怪物的动作停住,它那双巨大而浑浊的眼睛看着宁汐柔。 “上一次,你没有来到这里。”他说。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宁汐柔却忽然觉得心里一空。 “莉迪亚没有来到这里。”她说,像是在解释什么。 “你不就是莉迪亚吗?有什么不一样?”怪物说着,狞笑起来, “上一次你不在乎他,自己选择了离开,去别的世界躲避,所以他被我吞噬。这一次你太在乎他,不忍心先下手为强杀了他,所以他还是要被我吞噬!” 宁汐柔垂下眼,没说话。 “心虚了?你居然也会有这种时候?看来作为人类的那些年真是改变了你,你变得软弱了,莉迪亚。”怪物得意地说着,“曾经你可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我吃掉,转身就离开了。” “是吗?”宁汐柔的声音很轻。 “是啊!那个时候,你还没有现在这么难缠,只能看着这个小子一点一点被放干血,丢进深渊里。可惜呀,那个时候我忙着消化他,没来得及把你也一起吃掉!不如今天就一起弥补了这个遗憾吧!” 说着无数只触手,向宁汐柔的方向疯涨着延长过来,一直到她眼前,忽然全部停滞住—— 怎么会!怪物愣了,他以为自己是又一次遭到了魔法的抵挡,心里咒骂着驱使触手往前。 可一切巍然不动。 一阵白光在眼前闪过,还站在远处的宁汐柔忽然出现在它面前,最后袭来的是一种灵魂被撕扯的剧痛! “眼睛!我的眼睛!!”怪物痛苦地咆哮。 宁汐柔长剑在手,直直刺入怪物的头颅——那里,沉睡着戎渊的双眼。 鲜血喷涌而出,淋湿她的半身。一片殷红的脸上,似乎有泪水蜿蜒过的痕迹,很淡,让人无法确认。 “你撒谎。”她在鲜血与泪水中微笑,眼中的金色又化作月色,“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哪怕是作为莉迪亚的时候。” 第49章 终章 庞大的怪物被斩断, 变成无数个在地上缓缓蠕动着的碎片。 宁汐柔站在中央,她低下头看去,那里面没有。她想找到的那个人。 还是迟了。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她说,“莉迪亚也没有过。” 被封印作为“宁汐柔”的记忆拉入这个副本后, 所发生的一切就是过去的真实。她最开始的名字确实是叫莉迪亚, 也确实在村庄里遇到了一个本不属于这世界的男孩卡西。 他们相遇相知, 最后一起被命运的手推到了深渊之上。 “那时候的我没有力量,所以也没有办法救你,最后死在了祭台上。是魔法元素聚集起来, 为我打开了一片大门,将我送到了人类世界里。但是它也没有胜利, 因为他并没有真正的得到你,或者是我的神力。” 莉迪亚虽然从出生开始就与众不同,但她并未像宁汐柔一样表现出超越人类的力量。因为这部分能力悄悄地被偷走了。 宁汐柔走到那双巨大的眼睛前, 它颤抖着, 古老而堕落的神明并未在一瞬间就彻底死去,它苟延残喘, 却也已经无力回天。 “贪心不足蛇吞象,所以那位旧神想要这一切重来一次,彻底胜利,是吗?” 她的声音轻而温和,长剑毫不留情再次贯穿那一人高的眼睛。 “停!停下来!”眼睛痛呼着,他此时终于恢复了痛觉,也重回到了懦弱的本性,那深埋在他血肉里的剑身好似变换了千万种形态一般, 叫他痛不欲生。 “我没有!是他影响了我, 他要把你拽回来!你停下,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最开始的那一场吞噬并未完全成功,戎渊虽然只有人类的身体,可是内心执念却十分强大,最后成功影响了魔法之神的意识,成为了他的副人格,并逐步地压过他去驱使神力。 “我们两个经常在精神世界里打架,一开始我还能稳阵上分,可是慢慢的我就打不过他了,所以……” 所以当一个自称无限主神的存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主动提出要帮助魔法之神的时候,他心动了。 “我们两个合力把他的精神意志削成了无数块,那个主神说他要,我当然也就给他了……” 所以无限世界里才会有那么多他的精神碎片。宁汐柔想起那些明明素未谋面,却总在第一眼就爱上她的NPC们,垂下了眼睛。 “本来相安无事了很多年…可前段时间他的意识又突然开始融合!这时我才发现原来他在我脑子里还留了一个精神体!是他控制了我,把所有的意识碎片都拉到了同一个副本里。” “所以那个时候,白雾里是他。”宁汐柔说。“他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是为了融合自己。” 卡希亚斯为什么那样羸弱?因为他是已经濒临破碎的主人格的投影。 白雾的性格和行动为什么那么奇怪?因为他是魔法之神和戎渊来回争夺主控权的结果。 “他想要做的不只是这些。他害怕自己成功不了,怕我对你下手,所以要把我的力量全部送给你!” 眼球愤愤地说着,看着宁汐柔,又笑了。 “好在你不知天高地厚,不肯接受。所以他也只能继续把那些人格融合到一块了。我本来想趁这个时机,直接彻底杀掉他!结果却被他跑了!” “也就是说,在我进入第三个副本的时候,他的意志已经离开了你的身体。”宁汐柔说。“你不该往下追。他本来不想复仇。” 第三个副本,是已经变回整体的戎渊想要唤醒她的记忆,从最开始他们的相遇,到最后她与他的结局,所以副本的主线任务是完成莉迪亚的愿望。 莉迪亚的愿望是什么? 宁汐柔不知道,直到她成为莉迪亚。 莉迪亚喜欢上了一个人,可在她自己还没看明白这份感情的时候,他们就被迫分离了。 “原本在我告诉他,我喜欢他的时候,这一切就应该结束了。”宁汐柔看着眼球,面无表情,“可是你不甘心就让我们这样离开。” 眼球疯狂地颤抖着,它似乎歇斯底里的想要说什么,可满地的狼藉与失败印迹,让他只能无力地晃晃身子,像是在点头。 “是,我不甘心。我算计了那么久,忍受了那么多才得到他的力量!结果不仅被他进到脑子里一通搅和,最后还什么都落不着……” “我要重来一次。”眼球说。 它的暗算很成功,将两个人的记忆都成功封印,带回了过去的时间线。这次他特意在一开始就将两个人隔离开,打算分别杀死他们。 可是戎渊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在临死前突破了空间的隔绝,逃亡到了石头屋前。 “我现在才想明白,他早就知道我会这么做……所以在自己的脑袋里也留了后手。” 卡希亚斯的人格没有完全融合,他作为戎渊的一部分,解除了宁汐柔脑海中的封印。 或许,也是他让卡西跨过阻隔跑到了石头屋前。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原本就这么愚蠢,这么容易被说服……”眼球笑起来,得意地,“就算我没赢,可他不也还是要跟着我一起死吗?!” 是吗? 是啊。戎渊跳入深渊被魔法之神吞噬,而如今宁汐柔将这堕神的身躯划分成千万份,也找不见他的踪迹。 “他不是蠢。”宁汐柔说,“他只是在赌。” 赌她会来救他。 “我知道,你让我说这么多话,跟我扯皮这些东西,不就是希望他的意识重新醒过来吗?你以为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 眼球狞笑 “我和你一样,都希望他醒过来。不过你想要的是他的意识,我想要的只有他的力量!” “可惜呀,我要死了,他也不会醒过来了。恭喜你呀,你成了这里唯一的赢家了。” 宁汐柔垂下眼,她握紧手中长剑,有点硌手。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什么吗?”她突然冒出来一句。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魔法跟机械一直都可以共存?” 她举起长剑,那被魔法之力修复好的断剑,灵活地随着机械的构造而改变形态。 眼球顿住了,纵然他已经是一颗光溜溜的眼球,不可能被睁得更大。 “被抛弃的从来不是魔法,只是你而已。”宁汐柔冷冷说。 她举着剑的手上,红宝石在无名指闪耀。 “你一直以为是他的诞生让你失去了力量,一直以为他是取代你的新生神祗……”她笑了下,嘲讽道,“你自视为这片大陆的主人,可是千百年来连怨恨的对象都给记错了。” 眼球不敢相信:“不,不可能你是魔族,你是黑暗生物!你还是只魅魔!” “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吗?”宁汐柔笑了,“你真的以为这些魔法元素都是从上面跟着我下来的?” “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家,世界本就是从深渊起始。” “黑暗生物,才是神最本来的形态。” “而你只不过是在我出生之前,一个代替品罢了。” 宁汐柔将长剑猛地嵌进大地,剑身整个陷入土壤,红色的光混着蓝色的魔力往四周流淌而去,而在它们所过之处,一切血腥痕迹不复存在。大地重回到一片安静的黑暗里。 “我才是这世界的新神。” 她说。 眼球哀嚎着被净化消散,生命的最后,他依然体会了一遍那被一点点剥开切碎净化的痛。 魔法元素们回到她身边,凝聚成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蝴蝶的翅膀颤抖着,大门缓缓张开。 “等等,还有一件事。” 宁汐柔这会没直接拒绝,她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 红色的宝石被钻石簇拥着,显得愈发璀璨,宝石底座下。一条长而纤细的锁链一直往外延伸,最终在另一颗红宝石前停下。 宁汐柔笑了,她跟恶作剧一样抬抬手,锁链被随之绷直,被项圈拴住的人也不得不前进两步。 “我就知道像你这么狡猾的家伙,不会只留一种结局。”宁汐柔看向他的方向。 他是一个极美丽的男人,有着月色一样的长发和双眸,唇色薄而泛白,带着一点病气。 那是卡希亚斯,也是戎渊。他将所有的精神碎片统一之后,却留下了唯一一个线头独立于自己的人格之外。卡希亚斯,他掌握着属于戎渊的力量。他赋予了被隔绝的卡西力量,让他能够来到魔女的眼前,他解开了宁汐柔的封印,让过去的结局不被重新上演。 然后,他将自己藏进了宁汐柔的脑海里,成为串联起主人格的线头,只要宁汐柔真正恢复力量,就可以凭借着他们之间的灵魂牵引,将戎渊再次拼起来。 戎渊已经破碎过第一次,那没能杀死他。 凭什么第二次就可以?刚才的那场净化,也不过是重新的一次缝合。 而宁汐柔如愿以偿。 “爱是驯化,臣服,与侍奉。是如影随形,无法割舍。” 她说着他的誓言,终于心甘情愿接过被命名为爱的权柄。 “侍奉你的生命,来诅咒我的未来。” 宁汐柔抓住锁链,戎渊一步步走到她的身前,单膝跪下。而她踩在他的肩头,镶嵌着红宝石的鞋跟陷入他的胸口。 “而我收下你的灵魂,作为贡品。” 她终于露出了自己作为黑暗生物最原本的面貌,傲慢,冷酷,不可违逆。 这是她最开始也最后的真实,是不可被窥探的灵魂本色。 他却见到这份景色。 “是,主人。” 他笑着握住自己颈前的锁链,等待着她居高临下的吻。 从此我们,永不分割。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谢谢小天使们看到这里~ 接下来会有几章番外~